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
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
题记:
晋献公因为宠信骊姬废长立幼,他死后造成晋国内部的政治动荡。公子夷吾到秦国避难,阴饴甥等跟随。重耳也逃到外国避难,跟随者几个人。晋献公死,大臣杀太子奚齐,国内无主,秦穆公派兵送夷吾回国即位,这便是晋惠公。晋惠公答应给秦国焦、瑕两地,回国后就不给了。晋国有灾荒,秦国给粮食救助,秦国发生饥荒,晋国不但不给,反而出兵侵略。于是秦穆公大怒,发兵讨伐晋国。两军在韩原大战,晋国战败,晋惠公被俘。秦穆公本来想要杀掉晋惠公祭祀天地。秦穆公的夫人,即是申生的姐姐,为了夷吾生命身穿孝服向穆公哀求,秦穆公答应了。
鲁僖公十五年(公元前645年)十月,晋国派使臣阴饴甥到王城与秦国会盟。在晋惠公背信弃义、和秦国交锋又丧师辱国被俘后,阴饴甥作为战败国的代表,面对仁厚的秦穆公,理屈不容置疑,但是他并未词穷,于是才有了这段对话。 [1]
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
鲁僖公十五年十月,晋国的阴饴甥会见秦伯,两国在王城结盟。
秦伯曰:“
秦穆公问他:“
晋国和乎?”
你们晋国内部的意见统一吗?”
对曰:“
阴饴甥回答:“
不和。
不统一。
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
普通人以失去国君为耻辱,又因亲人丧亡而悲痛,他们不怕多交赋税,舍得花钱购置武器盔甲,并且支持太子姬圉继任国君。
曰:“
他们说:“
必报仇,宁事戎狄。
即使去侍奉戎狄,也要报这个仇。’
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
而君子则爱护自己的国君,但也明白他的过错,他们同样不怕多交赋税,舍得花钱添置武器盔甲,却是为了等待秦国的决定。
曰:“
他们说:“
必报德,有死无二。
就算牺牲,也一定要报答秦国的恩德。’
以此不和。”’
因此,意见并不一致。”
秦伯曰:“
秦穆公又问:“
国谓君何?”
你们对国君的命运怎么看?”
对曰:“
阴饴甥回答:“
小人戚,谓之不免;
普通人忧心忡忡,认为国君难免灾祸;
君子恕,以为必归。
君子却很安心,相信国君必定会回来。
小人曰:“
普通人说:“
我毒秦,秦岂归君?
我们对秦国太无情了,秦国怎么会放回国君?’
君子曰:“’
君子却说:“
我知罪矣,秦必归君。
我们已经认罪了,秦国一定会放回国君。
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
他如果背叛了,就把他抓起来,他如果认罪了,就放他回来,这样的恩德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刑罚也没有比这更有威严的了。
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
内心臣服的人自然感恩戴德,怀有二心的人也会害怕刑罚,这一仗这样了结,秦国真能成就霸业了。
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
不然的话,当初帮他登位,又不让他安稳坐位,后来废了他的君位,又不让他复位,结果原本施予的恩德反而变成了仇恨,秦国总不会出此下策吧!”’
”秦伯曰:“
秦穆公听了后说:“
是吾心也。”
你讲的正合我心意啊!”
改馆晋侯,馈七牢焉。
于是马上让晋侯改住更好的宾馆,并赠送七牢,以诸侯之礼相待。
〔戎〕国名,姬姓,在今山西西南部。
〔阴饴甥〕戎大夫。复姓瑕吕,名饴甥,封于阴(今河南陕县至陕西商县一带),因此又称阴饴甥。
〔秦伯〕指秦穆公,前六五九年至前六二一年在位。秦穆公曾攻灭十二国,称霸西戎,当时秦国疆域包括今陕西中部和甘肃东南部。
〔王城〕秦地名,在今陕西大荔东。
〔圉(yǔ)〕晋惠公太子姬圉。
〔秦命〕指秦国释放晋惠公的命令。
〔我毒秦〕指下面一些事件,晋惠公在秦时曾和秦国定约,如果秦国帮助他进入晋国做了国君,就割黄河以西五个城邑给秦国,但晋惠公在秦国帮助下做了国君以后,便废弃前约。又晋国曾两次发生饥荒,秦国都给晋国运去了大量粮食,但当秦国发生饥荒,到晋国来籴粮时,晋国不仅拒不卖给,反而乘人之危,出兵攻打秦国。毒,对人苛酷无情。
〔贰〕二心,背叛。
〔舍〕释放。
〔纳〕进入。这里指秦穆公帮助晋惠公入国做国君事。
〔其〕语气词,表示一种推测的语气。
〔馈〕赠送。
〔七牢〕古代招待诸侯的礼节。牛羊豕各一,为一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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