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皇考之嘉志兮,喜登能而亮贤。
情纯洁而罔薉兮,姿盛质而无愆。
放佞人与谄谀兮,斥谗夫与便嬖。
亲忠正之悃诚兮,招贞良与明智。
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渊。
回邪辟而不能入兮,诚愿藏而不可迁。
逐下祑于后堂兮,迎宓妃于伊雒。
刜谗贼于中廇兮,选吕管于榛薄。
丛林之下无怨士兮,江河之畔无隐夫。
三苗之徒以放逐兮,伊皋之伦以充庐。
今反表以为里兮,颠裳以为衣。
戚宋万于两楹兮,废周邵于遐夷。
郤骐骥以转运兮,腾驴驘以驰逐。
蔡女黜而出帷兮,戎妇入而彩绣服。
庆忌囚于阱室兮,陈不占战而赴围。
破伯牙之号锺兮,挟介筝而弹纬。
藏珉石于金匮兮,捐赤瑾于中庭。
韩信蒙于介胄兮,行夫将而攻城。
莞芎弃于泽洲兮,瓟蠡蠹于筐簏。
麒麟奔于九皋兮,熊罴群而逸囿。
折芳枝与琼华兮,树枳棘与薪柴。
掘荃蕙与射干兮,耘藜藿与蘘荷。
惜今世其何殊兮,远近思而不同。
或沉沦其无所达兮,或清激其无所通。
哀余生之不当兮,独蒙毒而逢尤。
虽謇謇以申志兮,君乖差而屏之。
诚惜芳之菲菲兮,反以兹为腐也。
怀椒聊之蔎蔎兮,乃逢纷以罹诟也。
叹曰:嘉皇既殁,终不返兮,山中幽险,郢路远兮。
谗人諓諓,孰可愬兮,征夫罔极,谁可语兮?
行吟累欷,声喟喟兮,怀忧含戚,何侘傺兮。
昔皇考之嘉志兮,喜登能而亮贤。
过去我的祖先志向高洁,爱好仁义举荐贤能。
情纯洁而罔薉兮,姿盛质而无愆。
思想纯洁毫无瑕疵,行为正当资质美盛。
放佞人与谄谀兮,斥谗夫与便嬖。
放逐奸巧献媚的小人,斥逐谄媚和邀宠的近臣。
亲忠正之悃诚兮,招贞良与明智。
亲近忠良之正士,招募洞察事理贞贤的忠人。
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渊。
其心胸广阔不可度量,其性情恬逸有如水渊。
回邪辟而不能入兮,诚愿藏而不可迁。
枉曲邪僻的言行难以侵入,永远保持真心终不改变。
逐下祑于后堂兮,迎宓妃于伊雒。
乱政侍妾被赶进后堂,从洛水之滨迎来宓妃。
刜谗贼于中廇兮,选吕管于榛薄。
在朝廷之上铲除奷佞小人,把吕尚管仲提拔自民间。
丛林之下无怨士兮,江河之畔无隐夫。
山野内外没有怨恨之士,江河之畔没有隐居圣贤。
三苗之徒以放逐兮,伊皋之伦以充庐。
他还远远流放三苗之徒,伊尹皋陶之类占据朝堂。
今反表以为里兮,颠裳以为衣。
当今之世却将是非颠倒,把裙裳作为上服穿戴在身上。
戚宋万于两楹兮,废周邵于遐夷。
篡逆臣子宋万被安置尊位,把周公邵公远远放逐。
郤骐骥以转运兮,腾驴驘以驰逐。
让千里马去拉沉重货车,乘着笨劣驴骡想要奔走驰骋。
蔡女黜而出帷兮,戎妇入而彩绣服。
蔡国美女被贬斥逐出帐幕,戎狄丑妇却身穿绣服进献宫廷。
庆忌囚于阱室兮,陈不占战而赴围。
勇士庆忌囚在陷阱之内,让懦夫陈不占率军解围。
破伯牙之号锺兮,挟介筝而弹纬。
打破伯牙珍贵的号钟琴,抱着平常的小筝张弦弹奏。
藏珉石于金匮兮,捐赤瑾于中庭。
把普通的石头藏进金匮中,美玉赤瑾却被随意丢弃。
韩信蒙于介胄兮,行夫将而攻城。
韩信身披铠甲充当士卒,怯夫却身居将位攻城略地。
莞芎弃于泽洲兮,瓟蠡蠹于筐簏。
蒲草川穹扔进水泽之中,葫芦小瓢藏入精细竹器。
麒麟奔于九皋兮,熊罴群而逸囿。
麒麟孤零零藏身水泽淤地,熊罴成群住满君王园林。
折芳枝与琼华兮,树枳棘与薪柴。
摧残芳树和美玉的花朵,培植枸橘酸枣栽种荆棘。
掘荃蕙与射干兮,耘藜藿与蘘荷。
挖掉了芳香的荃蕙和射干,种上了恶草蘘荷与霍黎。
惜今世其何殊兮,远近思而不同。
痛惜当今之世如此特殊,思虑古今差异如此之大。
或沉沦其无所达兮,或清激其无所通。
有人沉沦世俗不能通达,有人清明自励难明事理。
哀余生之不当兮,独蒙毒而逢尤。
可怜我真是生不逢时啊,独自遭难背负罪名。
虽謇謇以申志兮,君乖差而屏之。
虽然竭尽忠贞正直敢言,无奈君主抵触摒弃不用。
诚惜芳之菲菲兮,反以兹为腐也。
芬芳四溢原本令人爱惜,君王却视为污臭不堪。
怀椒聊之蔎蔎兮,乃逢纷以罹诟也。
我怀抱着花椒香气扑鼻,却遭遇乱世受到嫉恨。
叹曰:
可叹啊:
嘉皇既殁,终不返兮,山中幽险,郢路远兮。
英明的君王不存世,我最终不能返回家乡,山中幽暗危险,郢都道路遥远。
谗人諓諓,孰可愬兮,征夫罔极,谁可语兮?
奸佞之人巧言善辩,我的衷情能够对谁诉说,被放逐远行心痛不止,内心的话儿对谁讲述。
行吟累欷,声喟喟兮,怀忧含戚,何侘傺兮。
我边走边叹啊,悲声不断,我已深感惆怅,失意无限。
愍命:悲悯生命。愍,即忧患痛惜的心事。
登能、亮贤:举贤荐能。
罔薉:不肮脏。薉,同“秽”,肮脏。
姿盛质:即姿质盛,天生的才能丰高。资质,天生的才能和性情。姿,通“资”。
便嬖:指能说会道,善于迎合的宠臣,亲信。
悃诚:诚恳。
溶溶:水盛的样子,也用以形容宽广的样子。
澹澹:恬静的样子。
回邪:不正,枉曲。
下祑:指嫔妃。
宓妃:传说是伏羲氏的女儿,溺死洛水,成为洛水的女神。伊雒:洛水。
刜:铲除。中廇:堂的中央,正房的中央。这里指朝廷。
吕管:指吕尚和管仲。吕即姜太公,传说他曾在殷都朝歌以屠牛为生,后遇周文王受到重用,辅佐其子武王灭了殷。管仲,春秋时齐国人,初事公子纠,后相齐桓公,主张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使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榛薄:本指丛杂的草木,这里指民间,偏远的地方。
三苗:上古传说中黄帝至尧舜禹时代的古族名,又叫“苗民“有苗”。古人将三苗、共工、驩兜和鲧合称为“四罪”,指不服从尧统治的四个部族首领,传说尧舜禅让后,舜流放了“四罪”.据《尚书舜典》记载:“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域服”。之徒:这类人。
伊:伊尹,商汤的贤相。
皋:皋陶,夏禹的贤臣。之伦:这类人。充:满。庐:古代官吏轮流应差住的房间。
戚:亲近。宋万:指春秋时期宋国的南宫万,据《史记·宋微子世家》载,他在与宋闵公下棋时遭到公的耻笑,以棋盘击杀闵公。后逃往陈国,遭擒被送回宋国,惨遭酸刑,楹:堂前的柱子。两楹即指殿堂的中间,最为尊贵的位置。
周邵:周指周公,姓姬名旦。邵指邵公,姓矩名爽。据《史记·鲁世家》载,周公协助武王灭商,武王死后成王继位。成王年幼,即由周公摄政,邵公为成王的三公之一,自陕县以西,由邵公管理:陕县以东,由周公管理,邵公支持周公旦摄政当国,支持周公平定叛乱,深得人民爱戴。由于周公邵公曾共同辅佐周成王,所以史称周邵。遐夷:偏远的夷狄之地。
蔡女:蔡国的美女。
戎妇:戎族的丑妇。
庆忌:春秋吴王僚的儿子,以勇武著称。吴公子光(阖闾)派专诸刺杀王僚之后,夺取王位。当时庆忌逃亡在卫国,吴公子光认为庆忌是隐患,派勇士要离刺杀了庆忌。阱室:地牢。
陈不占:春秋时期齐国有义无勇的臣下。据刘向《新序·义勇》载,陈不占听到齐庄公被崔杼杀死的消息后,为了尽忠,不顾车夫劝阻,赶到出事地点,结果被战斗的声音吓死了。赴围:前往突围。
伯牙:春秋时人,以善于弹琴著名,号钟:琴名。
挟:持。介筝:原作“人筝”,据洪兴祖《楚辞考异》所引一本改。介筝即小筝。纬:弹奏。珉石:似玉的美石。匮:同“柜”。
赤瑾:赤色的美玉。
韩信:淮阴人,西汉开国功臣,中国历史上杰出的军事家,与萧何、张良合称“汉初三杰”曾先后为齐王、楚王,后贬为淮阴侯。为汉朝立下赫赫功劳,但后来却遭到刘邦的疑忌,以谋反的罪名而被处死。蒙:覆盖。介:通“甲”,铠甲,古代将士穿在身上的防护装具,用皮革或金属制成。胄:盔,古代战士用以保护头部的帽子。
行夫:行伍儒夫。将:带兵
莞:蒲草,可织席。芎:即芎穷,香草名。
瓟:匏瓜。蠡:瓢。蠹:据王逸《楚辞章句》应为“囊”的误字,装、盛之意,筐:方形的竹箱。簏:圆形的竹笼。
麒麟:传说中的神兽,古人把麒麟当作仁兽、瑞兽。九皋:深远的水泽淤地。
逸:通“溢”,充满。
树:种植。枳:亦称“枸橘”,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小枝多刺,果实黄绿色,味酸不可食。棘:酸枣树,茎上多刺,果实小而酸。
射干:香草名,《荀子》载:“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
耘:培土。藜: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嫩叶可吃。霍:豆类植物的叶子。蘘荷:多年生草本植物,根茎圆柱形,叶椭圆状,枝针形。茎与叶可制纤维,根可入药。
远近思:即“思远近”,想到古今的人。
清激:清越激扬。
蒙毒:蒙受苦难。
謇謇:忠贞的样子。
乖差:违背,抵触。屏:放弃。
菲菲:香气很盛。
椒:花椒。聊:语气词。蔎蔎:香气浓烈。
叹曰:表示叹息和感伤,也是作为诗篇的结尾,相当于“乱曰”。《九叹》每章结尾都有“叹曰”。
嘉:美好。皇:君王。殁:死去。
諓諓:善辩的样子。
喟喟:叹息的声音。
佗傺:因失意而神情恍惚的样子。
刘向(约前77—前6)原名更生,字子政,祖籍沛郡(今属江苏徐州)人。西汉经学家、目录学家、文学家。刘向的散文主要是秦疏和校雠古书的“叙录”,较有名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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