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乐教二人相踶马,相与之简子厩观马。一人举踶马。其一人从后而循之,三抚其尻而马不踢。此自以为失相。其一人曰:“子非失相也,此其为马也,踒肩而肿膝。夫踢马也者,举后而任前,肿膝不可任也,故后不举。子巧于相踢马拙于任肿膝。”夫事有所必归,而以有所肿膝而不任,智者之所独知也。惠子曰:“置猿于柙中,则与豚同。”故势不便,非所以逞能也。
卫将军文子见曾子,曾子不起而延于坐席,正身于奥。文子谓其御曰:“曾子,愚人也哉!以我为君子也,君子安可毋敬也?以我为暴人也,暴人安可侮也?曾子不戮,命也。”
鸟有翢翢者,重首而屈尾,将欲饮于河,则必颠,乃衔其羽而饮之,人之所有饮不足者,不可不索其羽也。鳣似蛇,蚕似蠋,人见蛇则惊骇,见蠋,则毛起。渔者持鳣,妇人拾蚕,利之所在,皆为贲、诸。
伯乐教其所憎者相千里之马,教其所爱者相驭马。千里之马时一有,其利缓;驽马日售,其利急。此《周书》所谓“下言而上用者,惑也。”
桓赫曰:“刻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目小可大,大不可小也。”举事亦然:为其后可复者也,则事寡败矣。
崇侯、恶来知不适纣之诛也,而不见武王之灭之也。比干、子胥知其君之必亡也,而不知身之死也。故曰:“崇侯、恶来知心而不知事,比干、子胥知事而不知心。”圣人其备矣。
宋太宰贵而主断。季子将见宋君,梁子闻之曰:“语必可与太宰三坐乎,不然,将不免。”季子因说以贵主而轻国。
杨朱之弟杨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反,其狗不知而吠之。杨布怒,将击之。杨硃曰:“子勿击也,子亦犹是。曩者使女狗白而往,墨而来,子岂能毋怪哉?”
惠子曰:羿执鞅持扞,操弓关机,越人争为持的。弱子扞弓,慈母入室闭户。”故曰:“可必,则越人不疑羿;不可必,则慈母逃弱子。”
桓公问管仲:“富有涯乎?“答曰:“水之以涯,其无水者也;富之以涯,其富已足者也。人不能自止于足,而亡其富之涯乎!”
宋之富贾有监止子者,与人争买百金之璞玉,因佯失而毁之,负其百金,而理其毁瑕,得千溢焉。事有举之而有败,而贤其毋举之者,负之时也。
有欲以御见荆王者,众驺妒之。因曰:“臣能撽鹿“见王,王为御,不及鹿;自御,及之。王善其御也,乃言众驺妒之。
荆令公子将伐陈。丈人送之曰:“晋强,不可不慎也。”公子曰:“丈人奚忧!吾为丈人破晋。”丈人曰:“可。吾方庐陈南门之外。”公子曰:“是何也?“曰:“我笑勾践也。为人之如是其易也,己独何为密密十年难乎?”
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逃之,舍于家人,家人藏其皮冠,夫弃天下而家人藏其皮冠,是不知许由者也。
三虱食彘相与讼,一虱过之,曰:“讼者奚说?“三虱曰:“争肥饶之地。”一虱曰:“若亦不患腊之至而茅之燥耳,其又奚患?“于是乃相与聚嘬其身而食之。彘臞,人乃弗杀。
虫有虺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人臣之争事而亡其国者,皆虺类也。
宫有垩,器有涤,则洁矣。行身亦然,其无垩之地则寡非矣。
公子纠将为乱,桓公使使者视之。使者报曰:“笑不乐,视不见,必为乱。”乃使鲁人杀之。
公孙弘断发而为越王骑,公孙喜使人绝之曰:“吾不与子为昆弟矣。”公孙弘曰:“我断发,子断颈而为人用兵,我将谓之何?“周南之战,公孙喜死焉。
有与悍者邻,欲卖宅而避之。人曰:“是其贯将满矣,子姑待之。”答曰:“吾恐其以我满贯也。”遂去之。故曰:“物之几者,非所靡也。”
孔子谓弟子曰:“孰能道子西之钓名也?“子贡曰:“赐也能。”乃导之,不复疑也。孔子曰:“宽哉,不被于利!洁哉,民性有恆!曲为曲,直为直。孔子曰子西不免。”白公之难,子西死焉。故曰:“直于行者曲于欲。”
晋中行文子出亡,过于县邑。从者曰:“此啬夫,公之故人。公奚不休舍,且待后车?“文子曰:“吾尝好音,此人遗我鸣琴;吾好佩,此人遗我玉环:是振我过者也。以求容于我者,吾恐其以我求容于人也。”乃去之。果收文子后车二乘而献之其君矣。
周趮谓宫他曰:“为我谓齐王曰:以齐资我于魏,请以魏事王。“宫他曰:“不可,是示之无魏也,齐王必不资于无魏者,而以怨有魏者。公不如曰:以王之所欲,臣请以听魏听王。齐王必以公为有魏也,必因公。是公有齐也,因以有齐、魏矣。”
白圭谓宋大尹曰:“君长,自知政,公无事矣。今君少主也,而务名,不如令荆贺君之孝也,则君不寿公位而大敬重公,则公常用宋矣。”
管仲、鲍叔相谓曰:“不寿君乱甚矣,必失国。齐国之诸公子其可辅者,非公子纠,则小白也。与子人事一人焉,先达者相收。”管仲乃从公子纠,鲍叔从小白。国人果弑君。小白先人为君,鲁人拘管仲而效之,鲍叔言而相之。故谚曰:“巫咸虽善祝,不能自祓也;秦医虽善除,不能自弹也。”以管仲之圣而待鲍叔之助,此鄙谚所谓“虏自卖裘而不售,士自誉辩而不信“者也。
荆王伐吴,吴使沮卫、蹷融犒于荆师,而将军曰:“缚之,杀以衅鼓。”问之曰:“汝来,卜乎?“答曰:“卜。”“卜吉乎?“曰:“吉。”荆人曰:“今荆将以汝衅鼓,其何也?“答曰:“是故其所以吉也。吴使臣来也,固视将军怒,将军怒,将深沟高垒;将军不怒,将懈怠。今也将军杀臣,则吴必警守矣。且国之卜,非为一臣卜。夫杀一臣而存一国,其不言吉何也?且死者无知,则以臣衅鼓无益也;死者有知也,臣将当战之时,臣使鼓不鸣。”荆人因不杀也。
知伯将伐仇由,而道难不通,乃铸大钟遗仇由之君。仇由之君大说,除道将内之。赤章曼枝曰:“不可。此小之所以事大也,而今也大以来,卒必随之,不可内也。”仇由之君不听,遂内之。赤章曼枝因断毂而驱,至于齐,七月而仇由亡矣。
越已胜吴,又索卒于荆而攻晋。左史倚相谓荆王曰:“夫越破吴,豪士死,锐卒尽,大甲伤。今又索卒以攻晋,示我不病也。不如起师与分吴。”荆王曰:“善。”因起师而从越。越王怒,将击之。大夫种曰:“不可。吾豪士尽,大甲伤。我与战,必不克。不如赂之。”乃割露山之阴五百里以赂之。
荆伐陈,吴救之,军间三十里,雨十日,夜星。左史倚相谓子期曰:“雨十日,甲辑而兵聚。吴人必至,不如备之。”乃为陈。陈未成也而吴人至,见荆陈而反。左史曰:“吴反覆六十里,其君子必休,小人必食。我行三十里击之,必可败也。”乃从之,遂破吴军。
韩、赵相与为难。韩子索兵于魏,曰:“愿借师以伐赵。”魏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不可以从。”赵又索兵以攻韩。文侯曰:“寡人与韩兄弟,不敢从。”二国不得兵,怒而反。已乃知文侯以构于已,乃皆朝魏。
齐伐鲁,索谗鼎,鲁以其雁往。齐人曰:“雁也。”鲁人曰:“真也。”齐曰:“使乐正子春来,吾将听子。”鲁君请乐正子春,乐正子春曰:“胡不以其真往也?“君曰:“我爱之。”答曰:“臣亦爱臣之信。”
韩咎立为君,未定也。弟在周,周欲重之,而恐韩咎不立也。綦毋恢曰:“不若以车百乘送之。得立,因曰:为戒不立,则曰来效贼也。”
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者。靖郭君谓谒者曰:“毋为客通。”齐人有请见者曰:“臣请三言而已。过三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进曰:“海,大,鱼。”因反走。靖郭君曰:请闻其说。客曰:“臣不敢以死为戏。”靖郭君曰:“原为寡人言之。”答曰:“君闻大鱼乎?网不能止,缴不能絓也,荡而失水,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海也。君长有齐,奚以薛为?君失齐,虽隆薛城至于天,犹无益也。”靖郭君曰:“善。”乃辍,不城薛。
荆王弟在秦,秦不出也。中射之士曰:“资臣百金,臣能出之。”因载百金之晋,见叔向,曰:“荆王弟在秦,秦不出也。请以百金委叔向。”叔向受金而以见之晋平公曰:“可以城壶丘矣。”平公曰:“何也?“对曰:“荆王弟在秦,秦不出也,是秦恶荆也,必不敢禁我城壶丘。若禁之,我曰:为我出荆王之弟,吾不城也。彼如出之,可以德荆;彼不出,是卒恶也,必不敢禁我城壶丘矣。”公曰:“善。”乃城壶丘。谓秦公曰:“为我出荆王之弟,吾不城也。”秦因出之。荆王大说,以链金百镒遗晋。
阖庐攻郢,战三胜,问子胥曰:“可以退乎?“子胥曰:“溺人者一饮而止,则无溺者,以其不休也。不如乘之以沉之。”
郑人有一子,将宦,谓其家曰:“必筑坏墙,是不善人将窃。”其巷人亦云。不时筑,而人果窃之。以其子为智,以巷人告者为盗。
伯乐教二人相踶马,相与之简子厩观马。
伯乐教授两个人识别会踢人的烈性马,这两个人,起到赵简子的马棚里去观察马。
一人举踶马。
一个人选中了一匹踢马。
其一人从后而循之,三抚其尻而马不踢。
另一个人从后面去抚摸它,三次模马的屁股,马却不踢人。
此自以为失相。
选中马的人自以为识别错了。
其一人曰:“
另一个人说:“
子非失相也,此其为马也,踒肩而肿膝。
你没有识别错,这匹马,前腿摔伤,膝关节肿了起来。
夫踢马也者,举后而任前,肿膝不可任也,故后不举。
凡是踢人的马,抬起后腿之后,就要靠前腿支撑全身,前膝肿了,无法承受全身重量,所以后腿抬不起来。
子巧于相踢马拙于任肿膝。”
你善于识别踢人的马,却拙于了解前膝肿大所带来的影响。”
夫事有所必归,而以有所肿膝而不任,智者之所独知也。
事情的发生都有一定的起因,然而由于前腿臃肿大而不能承受全身重量的道理,独有聪明人才会知道。
惠子曰:“
惠子说:“
置猿于柙中,则与豚同。”
把猿放到笼子里,就和小猪一样。”
故势不便,非所以逞能也。
所以形势不利就没有条件表现出才能。
卫将军文子见曾子,曾子不起而延于坐席,正身于奥。
卫国的将军文子去会见曾子,曾子没有起身就邀请文子入座,自己却端坐在西南角的尊位上。
文子谓其御曰:“
文子对他的车夫说:“
曾子,愚人也哉!
曾子是个愚蠢的人啊!
以我为君子也,君子安可毋敬也?
把我当作君子吧,对君子怎么可以不加尊敬呢?
以我为暴人也,暴人安可侮也?
把我当作残暴的人吧,对残暴的人怎么可以侮辱呢?
曾子不戮,命也。”
曾子不被杀,倒算他命大。”
鸟有翢翢者,重首而屈尾,将欲饮于河,则必颠,乃衔其羽而饮之,人之所有饮不足者,不可不索其羽也。
有一种叫{周羽}{周羽}的鸟,头大尾秃,如果要到河边饮水,就一定会栽到河里,就需要另一只鸟衔着它的羽毛它才能饮水,人们有了欲望,条件却还不成熟的话,就不能不寻求帮手了。
鳣似蛇,蚕似蠋,人见蛇则惊骇,见蠋,则毛起。
黄膳像蛇,蚕像毛虫,人们看见蛇就会惊恐害怕,看见毛虫就会汗毛竖起。
渔者持鳣,妇人拾蚕,利之所在,皆为贲、诸。
渔夫捕捉黄鳝,妇女拾蚕喂养,因利益所在,都能像孟贲、专诸一样勇敢。
伯乐教其所憎者相千里之马,教其所爱者相驭马。
伯乐教他所憎恶的人识别千里马,教他所喜爱的人识别普通马。
千里之马时一有,其利缓;
千里马偶尔才有一个,识别这种马得利慢。
驽马日售,其利急。
普通马每天都有人出售,识别这种马得利快。
此《周书》所谓“下言而上用者,惑也。”
这就是《周书》上说的“把特殊条件下说的话当作普遍法则来引用,是一种迷惑”。
桓赫曰:“
桓赫说:“
刻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
雕刻的原则是,鼻子不如先刻大一些,眼睛不如先刻小一些。
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
鼻子大了可以修小,小了就不能修大;
目小可大,大不可小也。”
眼睛小了可以修大,大了就不能修小。”
举事亦然:
办事也是这样。
为其后可复者也,则事寡败矣。
做那种日后还能补救的事,办起来就很少会失败了。
崇侯、恶来知不适纣之诛也,而不见武王之灭之也。
崇候、恶来知道不顺从纣王会遭诛杀,却看不到武王会灭掉约五。
比干、子胥知其君之必亡也,而不知身之死也。
比干、子胥知道自己的君主必然败亡,却不知道自身会遭杀害。
故曰:“
所以说:“
崇侯、恶来知心而不知事,比干、子胥知事而不知心。”
崇侯、恶来懂得君主的心理,却不知道国事的兴废,比干、子胥知道国事的兴废,却不懂得君主的心理。”
圣人其备矣。
大概只有圣人才能兼备二者吧。
宋太宰贵而主断。
宋国的太宰地位尊贵而处事专断。
季子将见宋君,梁子闻之曰:“
季子将渴见宋君,梁子听到后说:“
语必可与太宰三坐乎,不然,将不免。”
你和君主说话时,一定要像太宰也在场一样,不然的话,就难免要遭殃了。”
季子因说以贵主而轻国。
季子因此进说了一些尊重君主和少操劳国家事务的意见。
杨朱之弟杨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反,其狗不知而吠之。
杨朱的弟弟杨布穿着白衣服出门,天下雨了,他脱掉白衣服,穿着黑衣服回到家里,他家的狗不知道,向他汪汪大叫。
杨布怒,将击之。
杨布生气了,就想打它。
杨硃曰:“
杨朱说:“
子勿击也,子亦犹是。
你不要打它,你自己也是这样。
曩者使女狗白而往,墨而来,子岂能毋怪哉?”
假如前些时候你的狗白颜色出去,变成黑颜色回来,你难道能不奇怪吗?”
惠子曰:
惠子说:“
羿执鞅持扞,操弓关机,越人争为持的。
羿拿着拉弦工具带着皮质袖套,拉开弓来牵引扳机射箭时,连关系疏远的越人都敢争着为他举靶。
弱子扞弓,慈母入室闭户。”
小孩子拉弓射箭时,连慈母都会躲进屋里关起门来。”
故曰:“
所以说:“
可必,则越人不疑羿;
可以肯定没有危险时,就连越人也不怀疑界会射到自己;
不可必,则慈母逃弱子。”
不能肯定没有危险时,就连慈母也要躲避张弓射箭的孩子。”
桓公问管仲:“
桓公问管仲:“
富有涯乎?
富有边际吗?”
“答曰:“
管仲回答说:“
水之以涯,其无水者也;
水有边际,就是不再需要水的地方了;
富之以涯,其富已足者也。
富有边际,就是富到已经满足的时候了。
人不能自止于足,而亡其富之涯乎!”
人们不知道在足够富裕的时候就加收敛,那就失去了富裕的边际了吧!”
宋之富贾有监止子者,与人争买百金之璞玉,因佯失而毁之,负其百金,而理其毁瑕,得千溢焉。
有个叫监止子的宋国富商,同别人争买一块价值百金的玉璞,就假装失手摔破了玉璞,赔了百金,而他修治了摔坏的痕迹,便又卖得了干金。
事有举之而有败,而贤其毋举之者,负之时也。
事情有做了而失败伪,因而认为不做的好,那是只看到赔钱的时候啊。
有欲以御见荆王者,众驺妒之。
有个想凭驾车技术求见楚王的人,好多马夫都嫉妒他。
因曰:“
他就说:“
臣能撽鹿“见王,王为御,不及鹿;
我能追打奔鹿,”于是见到了楚王,楚王自己驾车,并没有追上奔鹿;
自御,及之。
他就自己驾车,结果追上了奔鹿。
王善其御也,乃言众驺妒之。
楚王夸奖他驾车的技术,他才说明有许多马夫嫉妒他。
荆令公子将伐陈。
楚国命令公子统率军队去讨伐陈国。
丈人送之曰:“
有个老年人送他时说:“
晋强,不可不慎也。”
晋国强大,你不能不谨慎些。”
公子曰:“
公子说:“
丈人奚忧!
您忧虑什么?
吾为丈人破晋。”
我替您攻破晋国吧。”
丈人曰:“
老年人说:“
可。
可以。
吾方庐陈南门之外。”
我将在陈国都城的南门外搭座小房子等着瞧了。”
公子曰:“
公子说:“
是何也?
这是为什么?”
“曰:“
老年人说:“
我笑勾践也。
我这是笑勾践呀。
为人之如是其易也,己独何为密密十年难乎?”
做人像这样容易的话,他还何苦去经受谨慎勤恳的十年艰难呢?”
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逃之,舍于家人,家人藏其皮冠,夫弃天下而家人藏其皮冠,是不知许由者也。
尧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逃避不接受,住到一个普通人家里,这家人把皮帽藏起来了,怕被许由偷走。
三虱食彘相与讼,一虱过之,曰:“
三只虱子互相争吵,另一只虱子从旁经过,问道:“
讼者奚说?
你们争吵些什么?”
“三虱曰:“
三只虱子说:“
争肥饶之地。”
争占猪身上肥腆的地方。”
一虱曰:“
那只过路虱子说:“
若亦不患腊之至而茅之燥耳,其又奚患?
你们也不担心腊祭到了,人们要用茅草烤猪,火烧火燎的,你们又何必在这些小地方计较呢?
“于是乃相与聚嘬其身而食之。
这”些虱子便相互聚在一起吸食猪身上的血肉。
彘臞,人乃弗杀。
母猪消瘦了,人们就没有杀它祭祀。
虫有虺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人臣之争事而亡其国者,皆虺类也。
动物中有一种叫虺的毒蛇,一个身体上长着两张嘴巴,因为争食而相互咬斗,结果这两张嘴巴互相残杀,也就杀死了自己,臣子之间争权夺利致使国家灭亡的,都像旭蛇一样。
宫有垩,器有涤,则洁矣。
宫墙涂上白色,器具用水冲洗,就干净了。
行身亦然,其无垩之地则寡非矣。
做人也是这样,到不再需要洗涤和修饰的地步,过失就少有了。
公子纠将为乱,桓公使使者视之。
公子纠将作乱,桓公派使者前去察看动静。
使者报曰:“
使者报告说:“
笑不乐,视不见,必为乱。”
公子纠笑得不乐,视若不见,一定是要作乱了。”
乃使鲁人杀之。
桓公就叫鲁人杀了他。
公孙弘断发而为越王骑,公孙喜使人绝之曰:“
公孙弘改变中原礼俗,剪短了头发去做越王的骑士,公孙喜派人宣布和他断交,说:“
吾不与子为昆弟矣。”
我不再和你保持兄弟关系了。”
公孙弘曰:“
公孙弘说:“
我断发,子断颈而为人用兵,我将谓之何?
我不过剪了头发,你却卖命去替人带兵打仗,我还能说你什么呢?”
“周南之战,公孙喜死焉。
周南之战时,公孙喜战死了。
有与悍者邻,欲卖宅而避之。
有人和蛮横的人作邻居,想卖掉住宅加以躲避。
人曰:“
有人劝他说:“
是其贯将满矣,子姑待之。”
这人将恶贯满盈了,你不妨姑且等待一下。”
答曰:“
想卖住宅的人说:“
吾恐其以我满贯也。”
我倒害怕他会用我来填满罪恶哩。”
遂去之。
于是就离开了。
故曰:“
所以说:“
物之几者,非所靡也。”
事情到了危急关头,再也不应该拖拉了。”
孔子谓弟子曰:“
孔子对弟子说:“
孰能道子西之钓名也?
谁能劝阻子西的沽名钓誉呢?”
“子贡曰:“
子贡说:“
赐也能。”
我能。”
乃导之,不复疑也。
于是前去开导了子西,无需乎再怀疑什么了。
孔子曰:“
孔子说:“
宽哉,不被于利!
心胸宽广啊,不为利益所诱惑!
洁哉,民性有恆!
品德纯洁啊,人的本性是恒定不变的!
曲为曲,直为直。
曲的就是曲的,直的就是宜的。
孔子曰子西不免。”
,’孔子又说,“子西不能免于灾祸。”
白公之难,子西死焉。
白公胜政变时,子西终于被杀了。
故曰:“
所以说:“
直于行者曲于欲。”
行为刚直的人同样会屈从于欲望。”
晋中行文子出亡,过于县邑。
晋人中行文子出逃,路过县城。
从者曰:“
随从说:“
此啬夫,公之故人。
这里的乡官是您的旧人。
公奚不休舍,且待后车?
您为何不去他家休息,暂时等待一下随后的车子?”
“文子曰:“
艾子说:“
吾尝好音,此人遗我鸣琴;
我曾经喜爱音乐,这个人就送给我响琴;
吾好佩,此人遗我玉环:
我喜爱玉饰,这个人就送给我玉环;
是振我过者也。
这些都是在助长我的过失。
以求容于我者,吾恐其以我求容于人也。”
以此求得我好感的人,我伯他会拿我去求得别人的好感。”
乃去之。
于是就离开了县城。
果收文子后车二乘而献之其君矣。
这个乡官果然没收了中行文子后面随从的两辆车子,并进献给他的主子。
周趮谓宫他曰:“
周对宫他说:“
为我谓齐王曰:
替我对齐王讲明。
以齐资我于魏,请以魏事王。
假如齐国大力帮助我在魏国掌权,我就会用魏国侍奉齐王。”
“宫他曰:“
宫他说:“
不可,是示之无魏也,齐王必不资于无魏者,而以怨有魏者。
不可以,这样就暴露了你在魏国无权,齐王必定不帮助在魏无权的人,从而结怨在魏掌权的人。
公不如曰:
您不如说:
以王之所欲,臣请以听魏听王。
按照大王的要求,我愿拿魏国听命于大王。
齐王必以公为有魏也,必因公。
齐王必定认为您是魏国掌权的,一定依从您。
是公有齐也,因以有齐、魏矣。”
这样您有了齐国的帮助,进而在齐、魏也都有了地位。”
白圭谓宋大尹曰:“
白圭对宋国大尹说:“
君长,自知政,公无事矣。
君主长大后自己掌握政事,您就没事干了。
今君少主也,而务名,不如令荆贺君之孝也,则君不寿公位而大敬重公,则公常用宋矣。”
现在君主年幼而追求名声,不如叫楚国来祝贺君主的孝顺,君主就不会剥夺您的权位,反会大大敬重您,这样,您就能长期在宋国掌权了。”
管仲、鲍叔相谓曰:“
管仲、鲍叔牙相互议论说:“
不寿君乱甚矣,必失国。
君主昏乱极了,必定会丢掉国家。
齐国之诸公子其可辅者,非公子纠,则小白也。
齐国诸公子值得辅佐的,不是公子纠,就是小白。
与子人事一人焉,先达者相收。”
我和你每人侍奉一个公子,先成功的就收留另一个人。”
管仲乃从公子纠,鲍叔从小白。
管仲就随从公子纠,鲍叔牙随从小白。
国人果弑君。
国人果然杀了君主。
小白先人为君,鲁人拘管仲而效之,鲍叔言而相之。
小白先回齐国做了新君,鲁国人把管仲拘禁起来献给小白,在鲍叔牙的推荐下,管仲做了齐相。
故谚曰:“
所以俗话说:“
巫咸虽善祝,不能自祓也;
巫咸虽然善于祷告,却不能拔除自己的灾祸;
秦医虽善除,不能自弹也。”
秦医虽然善于治病,却不能针灸好自己的病。”
以管仲之圣而待鲍叔之助,此鄙谚所谓“虏自卖裘而不售,士自誉辩而不信“者也。
凭管仲的英明,还要等待鲍叔牙的帮助,这就是俗谚所说的“奴隶自己出售裘衣是售大出的,士人自称善于辩说是没人信的”。
荆王伐吴,吴使沮卫、蹷融犒于荆师,而将军曰:“
楚王伐吴,吴王派沮卫、蹙融用酒食慰劳楚军,而楚国将军说:“
缚之,杀以衅鼓。”
把他们捆起来,杀了来祭鼓。”
问之曰:“
楚人问沮卫、蹙融说:“
汝来,卜乎?
你们来时,占过吗?”
“答曰:“
他们回答说:“
卜。”
占卜过。”
“卜吉乎?
“是吉兆吗?”
“曰:“
他们说:“
吉。”
是吉兆。”
荆人曰:“
楚人说:“
今荆将以汝衅鼓,其何也?
现在楚军将要用你们祭鼓,怎么说呢?”
“答曰:“
他们回答说:“
是故其所以吉也。
这正是吉利的所在了。
吴使臣来也,固视将军怒,将军怒,将深沟高垒;
吴王派我们来的时候,本来就等着将军发怒呐,将军发怒了,吴军将深沟高垒;
将军不怒,将懈怠。
将军不发怒呢,吴军将麻痹懈怠。
今也将军杀臣,则吴必警守矣。
现在将军杀了我们,吴军就一定会警惕起来严加防守了。
且国之卜,非为一臣卜。
再说国家的占卜,不是为个人臣子占卜。
夫杀一臣而存一国,其不言吉何也?
杀掉一个臣子而保存一个国家,这不叫吉利,叫什么呢?
且死者无知,则以臣衅鼓无益也;
再说死者无知的话,用我们祭鼓也就没有好处;
死者有知也,臣将当战之时,臣使鼓不鸣。”
死者有知的话,我们将在打仗的时候,让楚军战鼓敲不响。”
荆人因不杀也。
楚人因而没杀他们。
知伯将伐仇由,而道难不通,乃铸大钟遗仇由之君。
智伯将要征伐仇由,但道路艰险难通,于是铸了一口大钟赠送给仇由国君。
仇由之君大说,除道将内之。
仇由国君非常高兴,准备修通道路把大钟接受下来。
赤章曼枝曰:“
赤章曼枝说:“
不可。
不行。
此小之所以事大也,而今也大以来,卒必随之,不可内也。”
送钟本是小国侍奉大国的事情,现在大国反而来送了,他们的军队一定会跟随在后,大钟是不能接受的。”
仇由之君不听,遂内之。
仇由国君不听,于是接受了大钟。
赤章曼枝因断毂而驱,至于齐,七月而仇由亡矣。
赤章曼枝就截短车毅以便赶路,逃到了齐国,七个月后,仇由国就灭亡了。
越已胜吴,又索卒于荆而攻晋。
越已胜吴,又向楚借兵去攻打晋国。
左史倚相谓荆王曰:“
史官倚相对楚王说:“
夫越破吴,豪士死,锐卒尽,大甲伤。
越国攻占吴国,豪杰之士战死,精锐部队耗尽了,武器装备毁坏了。
今又索卒以攻晋,示我不病也。
现在又来借兵去攻晋,是向我表示没有受损。
不如起师与分吴。”
楚不如起兵和越共同瓜分吴国。”
荆王曰:“
楚王说:“
善。”
好。”
因起师而从越。
就起兵而跟踪越军。
越王怒,将击之。
越王非常气愤,准备发动进攻。
大夫种曰:“
大夫种说:“
不可。
不行。
吾豪士尽,大甲伤。
我豪杰之士战死了,武器装备毁坏了。
我与战,必不克。
我们和他们打,一定不能取胜。
不如赂之。”
还不如贿赂他们。”
乃割露山之阴五百里以赂之。
就把露山北面五百里的地方割让给了楚国。
荆伐陈,吴救之,军间三十里,雨十日,夜星。
楚国攻打陈国,吴国去解救,楚吴两军相距三十里,下了十天雨后,晚上放晴了。
左史倚相谓子期曰:“
史官倚相对子期说:“
雨十日,甲辑而兵聚。
下了十天雨,盔甲和兵器都集中存放着。
吴人必至,不如备之。”
吴军一定会来,不如多加防备。”
乃为陈。
于是摆好了战阵。
陈未成也而吴人至,见荆陈而反。
战阵还没摆好,吴军就到了,看到楚军布阵,吴军又折兵返回。
左史曰:“
倚相说:“
吴反覆六十里,其君子必休,小人必食。
吴军来回六十里,当官的一定会在休息,当兵的一定会在吃饭。
我行三十里击之,必可败也。”
我们行军三十里去袭击他们,一定能把他们打败。”
乃从之,遂破吴军。
于是跟随过去,并把吴军打败了。
韩、赵相与为难。
韩、赵相互为敌。
韩子索兵于魏,曰:“
韩君向魏借兵说:“
愿借师以伐赵。”
希望借兵去伐赵。”
魏文侯曰:“
魏文侯说:“
寡人与赵兄弟,不可以从。”
我和赵是兄弟,没法听命。”
赵又索兵以攻韩。
赵又向魏借兵去攻韩。
文侯曰:“
魏文侯说:“
寡人与韩兄弟,不敢从。”
我和韩是兄弟,不敢从命。”
二国不得兵,怒而反。
两国没有借到兵,愤怒地回去了。
已乃知文侯以构于已,乃皆朝魏。
事后才知道魏文侯是用这种方法让两国和解,于是都去朝见他。
齐伐鲁,索谗鼎,鲁以其雁往。
齐国讨伐鲁国,索要谗鼎,鲁国就把赝品送去了。
齐人曰:“
齐人说:“
雁也。”
这是赝品。”
鲁人曰:“
鲁人说:“
真也。”
是真的。”
齐曰:“
齐人说:“
使乐正子春来,吾将听子。”
叫乐正子春来证明,我就相信你。”
鲁君请乐正子春,乐正子春曰:“
鲁君请求乐正子春,乐正子春说:“
胡不以其真往也?
为什么不把真的送去?”
“君曰:“
鲁君说’:“
我爱之。”
我喜爱谗鼎。”
答曰:“
乐正子春回答说:“
臣亦爱臣之信。”
我也爱惜我的信誉。”
韩咎立为君,未定也。
韩咎立为国君,事情尚未最后确定。
弟在周,周欲重之,而恐韩咎不立也。
他的弟弟在周国,周国想使其回国居于要位,但又伯韩咎最后不能立为国君。
綦毋恢曰:“
綦毋恢说:“
不若以车百乘送之。
不如用百辆兵车送他回国。
得立,因曰:
韩咎能立为国君,就说是给他弟弟做警卫的;
为戒不立,则曰来效贼也。”
不能立为国君,就说是来献贼的。”
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者。
靖郭君田婴准备在薛地筑城,受到很多门客的劝阻。
靖郭君谓谒者曰:“
田婴对通报人员说:“
毋为客通。”
不要替门客们通报了。”
齐人有请见者曰:“
有个请求接见的齐国人说:“
臣请三言而已。
我只要求说三个字。
过三言,臣请烹。”
超过三个字,就请把我煮死好了。”
靖郭君因见之。
田婴就接见了他。
客趋进曰:“
客人快步上前说:“
海,大,鱼。”
海大鱼。”
因反走。
说罢回头就跑。
靖郭君曰:
田婴说:“
请闻其说。
请告诉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客曰:“
客人说:“
臣不敢以死为戏。”
我不敢拿死当作儿戏。”
靖郭君曰:“
田婴说:“
原为寡人言之。”
希望给我说说清楚。”
答曰:“
客人回答说:“
君闻大鱼乎?
您听说过大鱼吗?
网不能止,缴不能絓也,荡而失水,蝼蚁得意焉。
网不能捕住它,绍缴不能拖住它但它要是任性乱游脱离了水,蝶蚁都可在它身上为所欲为哩。
今夫齐亦君之海也。
现在齐国也就是您的大海。
君长有齐,奚以薛为?
您能长期掌握齐政,还要薛干什么?
君失齐,虽隆薛城至于天,犹无益也。”
您失去了齐国大权,即使把薛城筑得够得着老天,也没有好处啊。”
靖郭君曰:“
田婴说:“
善。”
好。”
乃辍,不城薛。
就把在薛地筑城的事停了下来。
荆王弟在秦,秦不出也。
楚王的弟弟在秦国,秦国不放他回去。
中射之士曰:“
侍卫武官说:“
资臣百金,臣能出之。”
借给我百金,我能让他回国。”
因载百金之晋,见叔向,曰:“
于是带上百金前往晋国,拜见叔向后,说:“
荆王弟在秦,秦不出也。
楚王弟弟在秦国,秦国不放他回去。”
请以百金委叔向。”
并希望把百金送给叔向,委托他来办理这件事。
叔向受金而以见之晋平公曰:“
叔向接受了百金,就把它拿给晋平公说:“
可以城壶丘矣。”
可以在壶丘筑城了。”
平公曰:“
平公说:“
何也?
为什么?”
“对曰:“
叔向回答说:“
荆王弟在秦,秦不出也,是秦恶荆也,必不敢禁我城壶丘。
楚王的弟弟在秦国,秦不放他走,这说明秦国憎恨楚国,秦国也就一定不敢阻拦我们在壶丘筑城。
若禁之,我曰:
如果前来阻拦,我们就说:“
为我出荆王之弟,吾不城也。
看在我们的面上,放出楚王的弟弟,我们就不筑城了。
彼如出之,可以德荆;’
泰国如果放出楚王的弟弟,可以使楚国对我们感恩;
彼不出,是卒恶也,必不敢禁我城壶丘矣。”
如果不放,说明他们始终憎恨楚国,就一定不敢阻拦我们在壶丘筑城。”
公曰:“
平公说:“
善。”
好。”
乃城壶丘。
于是就在壶且筑城。
谓秦公曰:“
晋平公对秦景公说:“
为我出荆王之弟,吾不城也。”
看在晋国面子上放出楚王的弟弟,我就不再筑城了。”
秦因出之。
秦因而放走了楚王的弟弟。
荆王大说,以链金百镒遗晋。
楚王非常高兴,把一百镒纯金赠送给晋国。
阖庐攻郢,战三胜,问子胥曰:“
吴王阖庐攻打郢都,多次取胜后,他问伍子胥说:“
可以退乎?
可以撤兵吗?”
“子胥曰:“
伍子胥回答说;
溺人者一饮而止,则无溺者,以其不休也。
“想淹死他,让他喝一口水就住手,那是不会成功的,因为中途停止了。
不如乘之以沉之。”
不如趁机把他沉入水底。”
郑人有一子,将宦,谓其家曰:“
郑国有个人,他的儿子将去做官,告诉他的家人说:“
必筑坏墙,是不善人将窃。”
一定要把坏了的墙修建起来,这墙不修好,别人会来偷窃的。”
其巷人亦云。
他邻居也这样说。
不时筑,而人果窃之。
因为没有及时修建,别人果然偷了他家的东西。
以其子为智,以巷人告者为盗。
郑人认为他的儿子聪明,但却把说要修墙的邻居看作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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