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公作二军,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以伐霍。师未出,士言于诸大夫曰:“夫太子,君之贰也。恭以俟嗣,何官之有?今君分之土而官之,是左之也。吾将谏以观之。”乃言于公曰:“夫太子,君之贰也,而帅下军,无乃不可乎?”公曰:“下军,上军之贰也。寡人在上,申生在下,不亦可乎?”士对曰:“下不可以贰上。”公曰:“何故?”对曰:“贰若体焉,上下左右,以相心目,用而不倦,身之利也。上贰代举,下贰代履,周旋变动,以役心目,故能治事,以制百物。若下摄上,与上摄下,周旋不动,以违心目,其反为物用也,何事能治?故古之为军也,军有左右,阙从补之,成而不知,是以寡败。若以下贰上,阙而不变,败弗能补也。变非声章,弗能移也。声章过数则有衅,有衅则敌入,敌入而凶,救则不暇,谁能退敌?敌之如志,国之忧也。可以陵小,难以征国。君其图之!”公曰:“寡人有子而制焉,非子之忧也。”对曰:“太子,国之栋也。栋成乃制之,不亦危乎?”公曰:“轻其所在,虽危何害?”
士蒍出语人曰:“太子不得立矣。改其制而不患其难,轻其任而不忧其危,君有异心,又焉得立?行之克也,将以害之;若其不克,其因以罪之。虽克与否,无以避罪。与其勤而不入,不如逃之。君得其欲,太子远死,且有令名,为吴太伯,不亦可乎?”太子闻之,曰:“子舆之为我谋,忠矣。然吾闻之:为人子者,患不从,不患无名;为人臣者,患不勤,不患无禄。今我不才而得勤与从,又何求焉?焉能及吴太伯乎?”太子遂行,克霍而反,谗言弥兴。
十六年,公作二军,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以伐霍。
公元前年,晋献公组建上、下两军,献公统领上军,太子申生统领下军去进攻霍国。
师未出,士言于诸大夫曰:“
军队出发前,士对诸位大夫说:“
夫太子,君之贰也。
太子,是国君的继承人。
恭以俟嗣,何官之有?
恭敬地等着继承君位,怎么能有官位?
今君分之土而官之,是左之也。
现在国君分封给他土地,还给他安排了官职,这是把他当外人看待啊。
吾将谏以观之。”
我要向国君进谏来了解他的态度。”
乃言于公曰:“
于是对献公说:“
夫太子,君之贰也,而帅下军,无乃不可乎?”
太子,是国君的继承者,而您却让他去统领下军,恐怕不合宜吧?”
公曰:“
献公说:“
下军,上军之贰也。
下军,就是上军的副职。
寡人在上,申生在下,不亦可乎?”
我统领上军,申生统领下军,不也是可以的吗?”
士对曰:“
士回答说:“
下不可以贰上。”
下不可以作为上的副职。”
公曰:“
献公问:“
何故?”
这是为什么?”
对曰:“
回答说:“
贰若体焉,上下左右,以相心目,用而不倦,身之利也。
正副职的关系就像人的四肢一样,分成上下和左右,用来辅助心和目,所以才能经久使用而不劳倦,给身体带来好处。
上贰代举,下贰代履,周旋变动,以役心目,故能治事,以制百物。
上肢的左右手交替举物,下肢的左右脚交替走步,轮流变化,用来服务于心和目,人所以才能做事,节制百物。
若下摄上,与上摄下,周旋不动,以违心目,其反为物用也,何事能治?
如果下肢去引持上肢,或者上肢去引持下肢,就不能正常地轮流变换,破坏了与心和目的协调,那人就反而要被百物牵制,什么事情能做成?
故古之为军也,军有左右,阙从补之,成而不知,是以寡败。
所以古代组建的军队,有左军有右军,缺了可以及时补上,列成阵势后敌方不知道有缺口,所以很少失败。
若以下贰上,阙而不变,败弗能补也。
如果以下军作为上军的副职,一旦出现缺口就不能变动补充,失败了也不能补救。
变非声章,弗能移也。
没有表示进退的旗鼓指挥,军队是不能移动的。
声章过数则有衅,有衅则敌入,敌入而凶,救则不暇,谁能退敌?
旗鼓的变化超过了规定的数目就会出现队形的空隙,有了空隙敌军就会乘虚而入,敌军突入后,形势就不吉利,想挽回失败已来不及了,谁还能击退敌军呢?
敌之如志,国之忧也。
敌军一旦得逞,是国家的忧患啊。
可以陵小,难以征国。
所以变乱军制,只能侵凌小国,难以征服大国。
君其图之!”
请国君三思!”
公曰:“
献公说:“
寡人有子而制焉,非子之忧也。”
我有儿子,并且已经为他编制了下军,用不着你担心。”
对曰:“
士力谏说:“
太子,国之栋也。
太子,是国家的栋梁。
栋成乃制之,不亦危乎?”
栋梁已成,却让他带兵,不也危险吗?”
公曰:“
献公说:“
轻其所在,虽危何害?”
减轻他的责任,虽然有危险,会有什么害处?”
士蒍出语人曰:“
士出来告诉众人说:“
太子不得立矣。
太子不能继承君位了。
改其制而不患其难,轻其任而不忧其危,君有异心,又焉得立?
国君改变了他的职位却不考虑他的困难,减轻了他的责任却不担心他的危险,国君既已存异心,太子又怎能继承呢?
行之克也,将以害之;
他此行若能伐霍成功,将会因为得民心而被害;
若其不克,其因以罪之。
若不成功,也会因此而获罪。
虽克与否,无以避罪。
无论成功与否,都没有办法躲避罪责。
与其勤而不入,不如逃之。
与其辛辛苦苦出力而得不到国君的满意,还不如逃离晋国的好。
君得其欲,太子远死,且有令名,为吴太伯,不亦可乎?”
这样国君得遂其愿,太子也避开了死亡的危险,而且将获得美名,做吴太伯,不也很好吗?”
太子闻之,曰:“
太子听到士的议论后说:“
子舆之为我谋,忠矣。
子舆为我考虑,可谓是忠心耿耿了。
然吾闻之:
但是我听说:
为人子者,患不从,不患无名;
做儿子的,怕不顺从父亲的命令,不怕没有美名;
为人臣者,患不勤,不患无禄。
做臣子的,怕不辛勤事奉国君,不怕得不到俸禄。
今我不才而得勤与从,又何求焉?
如今我没有才能却得到跟随君父征伐的机会,还能要求什么呢?
焉能及吴太伯乎?”
我又怎么能比得上吴太伯呢?”
太子遂行,克霍而反,谗言弥兴。
太子于是率军出征,打败了霍国回来,诽谤他的谗言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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