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人，古之人无有也，学者不道也。
　　观察人的相貌来推测祸福，古人没有这种事，有学识的人也不谈论这种事。
古者有姑布子卿，今之世，梁有唐举，相人之形状颜色而知其吉凶妖祥，世俗称之。
古时候有个叫做姑布子卿的，当今世上，魏国有个叫唐举的，他们观察人形体相貌就能预测吉凶、祸福，世俗之人都称道他们。
古之人无有也，学者不道也。
古代的人没有这种事，有学识的人也不谈论这种事。
故相形不如论心，论心不如择术；
观察人的相貌不如考察他的思想，考察他的思想不如鉴别他立身处世的方法。
形不胜心，心不胜术。
相貌不如思想重要，思想不如立身处世方法重要。
术正而心顺之，则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也；
立身处世方法正确而思想又顺应了它，那么形体相貌即使丑陋而思想和立身处世方法是好的，不会妨碍他成为君子。
形相虽善而心术恶，无害为小人也。
形体相貌即使好看而思想与立身处世方法丑恶，不能掩盖他成为小人。
君子之谓吉，小人之谓凶。
君子可以说是吉，小人可以说是凶。
故长短、小大、善恶形相，非吉凶也。
所以高矮、大小、美丑等形体相貌上的特点，并不是吉凶的标志。
古之人无有也，学者不道也。
古代的人没有这种事，有学识的人也不谈论这种事。
　　盖帝尧长，帝舜短，文王长，周公短，仲尼长，子弓短。
　　据说帝尧个子高，帝舜个子矮，周文王个子高，周公旦个子矮，孔子个子高，冉雍个子矮。
昔者卫灵公有臣曰公孙吕，身长七尺，面长三尺，焉广三寸，鼻目耳具，而名动天下。
从前，卫灵公有个叫公孙吕的大臣，身高七尺，脸长三尺，额宽三寸，但鼻子、眼睛、耳朵都具备，而名声却传遍天下。
楚之孙叔敖，期思之鄙人也，突秃长左，轩较之下，而以楚霸。
楚国的孙叔敖，是期思这个地方的老百姓，发短而顶秃，左手长，站在轩车上个子还在车厢的横木之下，却成就了楚国的霸业。
叶公子高，微小短瘠，行若将不胜其衣。
叶公子高，弱小矮瘦，走路时好像还撑不住自己的衣服似的。
然白公之乱也，令尹子西、司马子期皆死焉，叶公子高入据楚，诛白公，定楚国，如反手尔，仁义功名善于后世。
但白公作乱时，令尹子西、司马子期都死在白公手中，叶公子高却领兵入楚，杀掉白公，安定楚国，就像把手掌翻过来似的一样容易，他的仁义功名流传后世。
故事不揣长，不揳大，不权轻重，亦将志乎尔。
所以对于士人，不是去测量个子的高矮，不是去围量身材的大小，不是去称量身体的轻重，而只要看他的志向就可以了。
长短、小大，美恶形相，岂论也哉！
高矮、大小、美丑等形体相貌方面，难道还值得一谈吗？
且徐偃王之状，目可瞻马。
再来说徐偃王的形貌，眼睛向上可以看到前额。
仲尼之状，面如蒙倛。
孔子的形貌，脸上就好像戴了一个可怕的面具。
周公之状，身如断菑。
周公旦的形貌，身体好像一棵折断的枯树。
皋陶之状，色如削瓜。
皋陶的形貌，脸色就像削去了皮的瓜那样呈青绿色。
闳夭之状，面无见肤。
闳夭的形貌，脸上的鬓须多得看不见皮肤。
傅说之状，身如植鳍。
傅说的形貌，身体好像立起来的鱼鳍。
伊尹之状，面无须麋。
伊尹的形貌，脸上没有胡须和眉毛。
禹跳，汤偏，尧、舜参牟子。
禹瘸了腿，走路一蹦一蹦的，汤半身偏枯，尧、舜有三个眸子。
从者将论志意，比类文学邪？
信从相面的人是考察他们的志向思想、比较他们的学问呢？
直将差长短，辨美恶，而相欺傲邪？
还是只区别他们的高矮、分辨他们的美丑来互相欺骗、互相傲视呢？
　　古者桀、纣长巨姣美，天下之杰也；
　　古时候，夏桀、商纣魁梧英俊，是天下相貌出众的人。
筋力越劲，百人之敌也，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僇，后世言恶则必稽焉。
他们的体魄强壮、身手敏捷，足可对抗上百人，但是身死国灭了，被天下人所耻笑，后世说到残暴的君主，就一定会拿他们作例证。
是非容貌之患也，闻见之不众，议论之卑尔。
这并不是容貌造成的祸患啊，而是信从相面的人见闻不多、认识不明智的缘故。
今世俗之乱君，乡曲之儇子，莫不美丽姚冶，奇衣妇饰，血气态度拟于女子；
现在世间犯上作乱的人，乡里的轻薄少年，没有不美丽妖艳的，他们穿着奇装异服，打扮得像妇女一样，连神情体态都和女人相似。
妇人莫不愿得以为夫，处女莫不愿得以为士，弃其亲家而欲奔之者，比肩并起。
妇女没有谁不想让他们做自己的丈夫，姑娘没有谁不想让他们做未婚夫，抛弃了自己的亲人、家庭而想和他们私奔的女人，比比皆是。
然而中君羞以为臣，中父羞以为子，中兄羞以为弟，中人羞以为友，俄则束乎有司而戮乎大市，莫不呼天啼哭，苦伤其今而后悔其始。
但是一般的国君羞于把这种人作为臣子，一般的父亲羞于把这种人当作儿子，一般的哥哥羞于把这种人当作弟弟，一般的人羞于把这种人当作朋友，不久，这种人就会被官吏绑了去而在大街闹市中杀头，他们无不呼天喊地号啕大哭，都痛心自己今天的下场而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
是非容貌之患也，闻见之不众，议论之卑尔。
这并不是容貌造成的祸患啊，信从相面的人见闻不多，所以谈论起来才是这样的不高明。
然则，从者将孰可也？
说到这儿，那么在以相貌论人与以思想论人两者之间将赞同哪一种意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