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王收破燕后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欲将以报雠。故往见郭隗先生曰:“齐因孤国之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敢问以国报雠者奈何?”
郭隗先生对曰:“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诎指而事之,北面而受学,则百己者至。先趋而后息,先问而后嘿,则什己者至。人趋己趋,则若己者至。冯几据杖,眄视指使,则厮役之人至。若恣睢奋击,呴籍叱咄,则徒隶之人至矣。此古服道致士之法也。王诚博选国中之贤者,而朝其门下,天下闻王朝其贤臣,天下之士必趋于燕矣。”
昭王曰:“寡人将谁朝而可?”郭隗先生曰:“臣闻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三年不能得。涓人言于君曰:‘请求之。’君遣之。三月得千里马,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反以报君。君大怒曰:‘所求者生马,安事死马而捐五百金?’涓人对曰:‘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今王诚欲致士,先从隗始;隗且见事,况贤于隗者乎?岂远千里哉?”
于是昭王为隗筑宫而师之。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凑燕。燕王吊死问生,与百姓同其甘苦。二十八年,燕国殷富,士卒乐佚轻战。于是遂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齐兵败,闵王出走于外。燕兵独追北,入至临淄,尽取齐宝,烧其宫室宗庙。齐城之不下者,唯独莒、即墨。
燕昭王收破燕后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欲将以报雠。
燕昭王收拾了残破的燕国以后登上王位,他礼贤下士,用丰厚的聘礼来招募贤才,想要依靠他们来报齐国破燕杀父之仇。
故往见郭隗先生曰:“
为此他去见郭隗先生,说:“
齐因孤国之乱,而袭破燕。
齐国乘人之危,攻破我们燕国。
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
我深知燕国势单力薄,无力报复。
然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
然而如果能得到贤士与我共商国是,以雪先王之耻,这是我的愿望。
敢问以国报雠者奈何?”
请问先生要报国家的大仇应该怎么办?”
郭隗先生对曰:“
郭隗先生回答说:“
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
成就帝业的国君以贤者为师,成就王业的国君以贤者为友,成就霸业的国君以贤者为臣,行将灭亡的国君以贤者为仆役。
诎指而事之,北面而受学,则百己者至。
如果能够卑躬曲节地侍奉贤者,屈居下位接受教诲,那么比自己才能超出百倍的人就会光临;
先趋而后息,先问而后嘿,则什己者至。
早些学习晚些休息,先去求教别人过后再默思,那么才能胜过自己十倍的人就会到来;
人趋己趋,则若己者至。
别人怎么做,自己也跟着做,那么才能与自己相当的人就会来到;
冯几据杖,眄视指使,则厮役之人至。
如果凭靠几案,拄着手杖,盛气凌人地指挥别人,那么供人驱使跑腿当差的人就会来到;
若恣睢奋击,呴籍叱咄,则徒隶之人至矣。
如果放纵骄横,行为粗暴,吼叫骂人,大声喝斥,那么就只有奴隶和犯人来了。
此古服道致士之法也。
这就是古往今来实行王道和招致人才的方法啊。
王诚博选国中之贤者,而朝其门下,天下闻王朝其贤臣,天下之士必趋于燕矣。”
大王若是真想广泛选用国内的贤者,就应该亲自登门拜访,天下的贤人听说大王的这一举动,就一定会赶着到燕国来。”
昭王曰:“
昭王说:“
寡人将谁朝而可?”
我应当拜访谁才好呢?”
郭隗先生曰:“
郭隗先生说道:“
臣闻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三年不能得。
我听说古时有一位国君想用千金求购千里马,可是三年也没有买到。
涓人言于君曰:
宫中有个近侍对他说道:
‘请求之。
‘请您让我去买吧。’
君遣之。’
国君就派他去了。
三月得千里马,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反以报君。
三个月后他买到了千里马,可惜马已经死了,但是他仍然用五百金买了那匹马的脑袋,回来向国君复命。
君大怒曰:
国君大怒道:
‘所求者生马,安事死马而捐五百金?
‘我要的是活马,怎么用五百金买了一匹死马?”’
涓人对曰:
这个近侍回答说: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
‘买死马尚且用五百金,更何况活马呢?
天下必以王能市马,马今至矣。
天下人一定都以为大王您愿意买马,千里马很快就会有人送到了。’
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于是不到一年,多匹千里马就到手了。
今王诚欲致士,先从隗始;
如果现在大王真心想要招纳贤士,就请从任用我郭隗为开端;
隗且见事,况贤于隗者乎?
我尚且被重用,更何况那些比我更有才能的人呢?
岂远千里哉?”
他们难道还会认为千里的路程太遥远吗!”
于是昭王为隗筑宫而师之。
于是昭王为郭隗建造房屋,并拜他为师。
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凑燕。
乐毅从魏国赶来,邹衍从齐国而来,剧辛也从赵国来了,人才争先恐后集聚在燕国。
燕王吊死问生,与百姓同其甘苦。
昭王又在国中悼念死者,慰问生者,和百姓同甘共苦。
二十八年,燕国殷富,士卒乐佚轻战。
燕昭王二十八年的时候,燕国殷实富足,士兵们快乐安逸轻视战争。
于是遂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齐兵败,闵王出走于外。
于是昭王把乐毅当作大将军,和秦国、楚国以及三晋(赵、魏、韩)联合策划来攻打齐国,齐国战败,齐闵王逃到国外。
燕兵独追北,入至临淄,尽取齐宝,烧其宫室宗庙。
燕军又单独痛击败军,一直打到齐都临淄,掠取了那里的全部宝物,烧毁齐国宫殿和宗庙;
齐城之不下者,唯独莒、即墨。
没有被攻下的齐国城邑,只剩下莒和即墨。
〔诎指〕诎通屈;指通旨,即意旨心意。“诎指”即委屈自己的心意,不任性妄为。
〔呴〕通“吼”。
〔涓人〕古代宫中负责打扫清洁的人,也可指君王亲近的内侍。
〔若〕同“苦”。
〔什己者至〕什,即十。
〔冯几据杖〕冯,古读píng,通凭。
〔先问而后嘿〕嘿,通默,沉默,停止说话。
〔反以报君〕反,通返,返回。
〔齐因孤国之乱〕因,趁着,介词。
〔先趋而后息〕趋,疾走。此处指先对有道之士恭敬有加,不久就懈怠。
〔若恣睢奋击〕恣睢,骄纵狂暴的样子。
〔岂远千里哉〕远,以……为远,意动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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