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列子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国君卿大夫眎之,犹众庶也。国不足,将嫁于卫。弟子曰:“先生往无反期,弟子敢有所谒,先生将何以教?先生不闻壶丘子林之言乎?”
子列子笑曰:“壶子何言哉?虽然,夫子尝语伯昏瞀人,吾侧闻之,试以告女。其言曰: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黄帝书》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谓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
子列子曰:“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究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子列子曰:“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故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圣职教化,物职所宜。然则天有所短,地有所长,圣有所否,物有所通。何则?生覆者不能形载,形载者不能教化,教化者不能违所宜,宜定者不出所位。故天地之道,非阴则阳;圣人之教,非仁则义;万物之宜,非柔则刚:此皆随所宜而不能出所位者也。故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有声者,有声声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尝终;形之所形者实矣,而形形者未尝有;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皆无为之职也。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员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羶能香。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
子列子适卫,食于道,从者见百岁髑髅。攓蓬而指,顾谓弟子百丰曰:“唯予与彼知而未尝生未尝死也。此过养乎?此过欢乎?种有几:若蛙为鹑,得水为畿,得水土之际,则为蛙蠙之衣。生于陵屯,则为陵舄。陵舄得郁栖,则为乌足。乌足之根为蛴螬,其叶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为虫,生灶下,其状若脱,其名曰鸲掇。鸲掇千日化而为鸟,其名曰乾馀骨。乾馀骨之沫为斯弥,斯弥为食醯颐辂,食醯颐辂生乎食醯黄軦,食醯黄軦生乎九猷,九猷生乎瞀芮,瞀芮生乎腐蠸。羊肝化为地皋,马血之为转邻也,人血之为野火也。鹞之为鹯,鹯之为布谷,布谷久复为鹞也。燕之为蛤也,田鼠之为鹑也,朽瓜之为鱼也,老韭之为苋也,老羭之为猨也,鱼卵之为虫。亶爰之兽,自孕而生,曰类。河泽之鸟,视而生,曰鶂。纯雌其名大腰,纯雄其名稚蜂。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后稷生乎巨迹,伊尹生乎空桑。厥昭生乎湿,醯鸡生乎酒。羊奚比乎不笋,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人久入于机。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黄帝书》曰:“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形,必终者也;天地终乎?与我偕终。终进乎?不知也。道终乎本无始,进乎本不久。有生则复于不生,有形则复于无形。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无形者,非本无形者也。生者,理之必终者也。终者不得不终,亦如生者之不得不生。而欲恒其生,画其终,惑于数也。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属天清而散,属地浊而聚。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归也,归其真宅。黄帝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
人自生至终,大化有四:婴孩也,少壮也,老耄也,死亡也。其在婴孩,气专志一,和之至也;物不伤焉,德莫加焉。其在少壮,则血气飘溢,欲虑充起;物所攻焉,德故衰焉。其在老耄,则欲虑柔焉;体将休焉,物莫先焉;虽未及婴孩之全,方于少壮,闲矣。其在死亡也,则之于息焉,反其极矣。
孔子游于太山,见荣启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带索,鼓琴而歌。
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乐,何也?”
对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终也。处常得终,当何忧哉?”
孔子曰:“善乎!能自宽者也。”
林类年且百岁,底春被裘,拾遗穗于故畦,并歌并进。
孔子适卫,望之于野。顾谓弟子曰:“彼叟可与言者,试往讯之!”
子贡请行。
逆之垄端,面之而叹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
林类行不留,歌不辍。子贡叩之不已,乃仰而应曰:“吾何悔邪?”
子贡曰:“先生少不勤行,长不竞时,老无妻子,死期将至:亦有何乐而拾穗行歌乎?”
林类笑曰:“吾之所以为乐,人皆有之,而反以为忧。少不勤行,长不竞时,故能寿若此。老无妻子,死期将至,故能乐若此。”
子贡曰:“寿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恶。子以死为乐,何也?”
林类曰:“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
子贡闻之,不喻其意,还以告夫子。
夫子曰:“吾知其可与言,果然;然彼得之而不尽者也。”
子贡倦于学,告仲尼曰:“愿有所息。”
仲尼曰:“生无所息。”
子贡曰:“然则赐息无所乎?”
仲尼曰:“有焉耳。望其圹,睾如也,宰如也,坟如也,鬲如也,则知所息矣。”
子贡曰:“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伏焉。”
仲尼曰:“赐!汝知之矣。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惫,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晏子曰:善哉,古之有死也!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死也者,德之徼也。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也。一人失家,一世非之;天下失家,莫知非焉。有人去乡土、离六亲、废家业、游于四方而不归者,何人哉?世必谓之为狂荡之人矣。又有人钟贤世,矜巧能、修名誉、夸张于世而不知已者,亦何人哉?世必以为智谋之士。此二者,胥失者也。而世与一不与一,唯圣人知所与,知所去。”
或谓子列子曰:“子奚贵虚?”
列子曰:“虚者无贵也。”
子列子曰:“非其名也,莫如静,莫如虚。静也虚也,得其居矣;取也与也,失其所矣。事之破毁而后有舞仁义者,弗能复也。”
粥熊曰:“运转亡已,天地密移,畴觉之哉?故物损于彼者盈于此,成于此者亏于彼。损盈成亏,随世随死。往来相接,间不可省,畴觉之哉?凡一气不顿进,一形不顿亏,亦不觉其成,亦不觉其亏。亦如人自世至老,貌色智态,亡日不异;皮肤爪发,随世随落,非婴孩时有停而不易也。间不可觉,俟至后知。”
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又有忧彼之所忧者,因往晓之,曰:“天,积气耳,亡处亡气。若屈伸呼吸,终日在天中行止,奈何忧崩坠乎?”
其人曰:“天果积气,日月星宿,不当坠耶?”
晓之者曰:“日月星宿,亦积气中之有光耀者,只使坠,亦不能有所中伤。”
其人曰:“奈地坏何?”
晓者曰:“地积块耳,充塞四虚,亡处亡块。若躇步跐蹈,终日在地上行止,奈何忧其坏?”
其人舍然大喜,晓之者亦舍然大喜。
长庐子闻而笑之曰:“虹蜺也,云雾也,风雨也,四时也,此积气之成乎天者也。山岳也,河海也,金石也,火木也,此积形之成乎地者也。知积气也,知积块也,奚谓不坏?夫天地,空中之一细物,有中之最巨者。难终难穷,此固然矣;难测难识,此固然矣。忧其坏者,诚为大远;言其不坏者,亦为未是。天地不得不坏,则会归于坏。遇其坏时,奚为不忧哉?”
子列子闻而笑曰:“言天地坏者亦谬,言天地不坏者亦谬。坏与不坏,吾所不能知也。虽然,彼一也,此一也。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来不知去,去不知来。坏与不坏,吾何容心哉?”
舜问乎烝曰:“道可得而有乎?”
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
舜曰:“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
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天地强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齐之国氏大富,宋之向氏大贫。自宋之齐,请其术。
国氏告之曰:“吾善为盗。始吾为盗也,一年而给,二年而足,三年大穰。自此以往,施及州闾。”
向氏大喜。喻其为盗之言,而不喻其为盗之道。遂逾垣凿室,手目所及,亡不探也。未及时,以赃获罪,没其先居之财。
向氏以国氏之谬己也,往而怨之。
国氏曰:“若为盗若何?”向氏言其状。
国氏曰:“嘻!若失为盗之道至此乎?今将告若矣。吾闻天有时,地有利。吾盗天地之时利,云雨之滂润,山泽之产育,以生吾禾,殖吾稼,筑吾垣,建吾舍。陆盗禽兽,水盗鱼鳖,亡非盗也。夫禾稼、土木、禽兽、鱼鳖,皆天之所生,岂吾之所有?然吾盗天而亡殃。夫金玉珍宝,谷帛财货,人之所聚,岂天之所与?若盗之而获罪,孰怨哉?”
向氏大惑,以为国氏之重罔己也,过东郭先生问焉。
东郭先生曰:“若一身庸非盗乎?盗阴阳之和以成若生,载若形;况外物而非盗哉?诚然,天地万物不相离也;仞而有之,皆惑也。国氏之盗,公道也,故亡殃;若之盗,私心也,故得罪。有公私者,亦盗也;亡公私者,亦盗也。公公私私,天地之德。知天地之德者,孰为盗耶?孰为不盗耶?”
子列子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
列子住在郑国圃田,四十年没有知道他的人。
国君卿大夫眎之,犹众庶也。
郑国的国君公卿大夫看待他,就像看待一般老百姓一样。
国不足,将嫁于卫。
郑国发生了饥荒,列于准备离开家到卫国去。
弟子曰:“
他的学生说:“
先生往无反期,弟子敢有所谒,先生将何以教?
老师这次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学生想请教一些问题,老师用什么来教导我们呢?
先生不闻壶丘子林之言乎?”
老师没有听到过壶丘子林的教导吗?”
子列子笑曰:“
列子笑着说:“
壶子何言哉?
壶丘先生说了什么呢?
虽然,夫子尝语伯昏瞀人,吾侧闻之,试以告女。
即使如此,他老先生曾经告诉过伯昏瞀人,我从旁边听到了,姑且告诉你们。
其言曰:
他的话说:
有生不生,有化不化。
有生死的事物不能产生其它事物,有变化的事物不能使其它事物发生变化。
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
没有生死的事物能够产生出有生死的事物,没有变化的事物能使有变化的事物发生变化。
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
有生死的事物不能不生死,有变化的事物不能不变化,所以这些事物经常生死,经常变化。
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
经常生死、经常变化的事物,无时无刻不在生死,无时无刻不在变化,阴阳是这样,四时也是这样。
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
没有生死的事物无与伦比,没有变化的事物循环往复。
往复,其际不可终;
循环往复的事物,它的边界永远找不到;
疑独,其道不可穷。
无与伦比的事物,它的启发不可以穷究。
《黄帝书》曰:
《黄帝书》说: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虚空之神不会死亡,它就是幽深微妙的的大门,就叫做天地的本根。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
它绵延不断,好像存在着,用它不尽。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所以产生万物的自己不生死,变化万物的自己没有变化。
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
它自己产生,自己变化;
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
自己形成,自己着色,自己产生智慧,自己产生力量,自己消减衰落,自己生长旺盛。
谓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
说有使它产生、变化、形成、着色、产生智慧、产生力量、消减衰落、生长旺盛的事物,那是错误的。”
子列子曰:“
列子说:“
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
过去圣人凭借阴阳二气来统御天地万物。
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
有形的事物是从无形的事物产生出来的,那么有形的天地万物是从哪里产生的呢?
故曰:
所以说:
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
天地万物的产生过程有大易阶段,有太初阶段,有太始阶段,有太素阶段。
太易者,未见气也;
所谓太易,是指没有出现元气时的状态;
太初者,气之始也;
所谓太初,是指元气开始出现时的状态;
太始者,形之始也;
所谓大始,是指形状开始出现时的状态;
太素者,质之始也。
所谓太素,是指质量开始出现时的状态。
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
元气、形状、质量具备但却没有分离开来,所以叫做浑沦。
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
所谓浑沦,说的是万物浑然一片而没有分离开来的状态。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曰易也。
看它看不见,听它听不到,摸它摸不着,所以叫做简易。
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
易没有形状,易变化而成为一,一变化而成为七,七变化而成为九。
九变者,究也;
九是变化的终极。
乃复变而为一。
于是反过来又变化而成为一。
一者,形变之始也。
一是形状变化的开始。
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
清轻之气上浮成为天,浊重之气下沉成为地,中和之气便成为人。
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所以天地蕴含着精华,万物由此变化而生。”
子列子曰:“
列子说:“
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
天地没有完备的功效,圣人没有完备的能力,万物没有完备的用途。
故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圣职教化,物职所宜。
所以天的职责在于生长覆盖,地的职责在于成形载物,圣人的职责在于教育感化,器物的职责在于适合人们使用。
然则天有所短,地有所长,圣有所否,物有所通。
这样看来,天有短缺之功,地有擅长之事,圣人有淤塞之时,器物有通达之用。
何则?
为什么呢?
生覆者不能形载,形载者不能教化,教化者不能违所宜,宜定者不出所位。
这是因为生长覆盖的不能成形负载,成形负载的不能教育感化,教育感化的不能违背它的适当用途,事物适宜的功用已经确定了的,便不能再超出它所担负的职责。
故天地之道,非阴则阳;
所以天地的运行,不是阴便是阳;
圣人之教,非仁则义;
圣人的教讹,不是仁便是义;
万物之宜,非柔则刚:
万物的本质,不是柔便是刚;
此皆随所宜而不能出所位者也。
这些都是按照它所适宜的功用而不能超出它所担负的职责的。
故有生者,有生生者;
所以有有生死的事物,有使有生之物产生的事物;
有形者,有形形者;
有有形状的事物,有使有形之物成形的事物;
有声者,有声声者;
有有声音的事物,有使有声之物发出声音的事物;
有色者,有色色者;
有有颜色的事物,有使有色之物表现出颜色的事物;
有味者,有味味者。
有有滋昧的事物,有使有味之物呈现出滋味的事物。
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尝终;
有生死的事物所呈现出的生命死亡了,但使有生之物产生的事物却没有终止;
形之所形者实矣,而形形者未尝有;
有形状的事物所呈现出的形状成就了,但使有形之物成形的事物却没有出现;
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
有声音的事物所呈现出的声音已经被听到了,但使有声之物发声的事物却没有发声;
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
有颜色的事物所呈现出的颜色显明了,但使有色之物出色的事物却没有显露;
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
有滋味的事物所呈现出的滋味已经被尝到了,但使有味之物出味的事物却没有呈现:
皆无为之职也。
这些都是无所做的事情。
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员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羶能香。
无使事物可以表现出阴的特性,也可以表现出阳的特性,可以表现出柔的特性,也可以表现出刚的特性,可以缩短,也可以延长,可以呈现圆的形状,也可以呈现方的形状,可以产生,也可以死亡,可以暑热,也可以凉爽,可以上浮,也可以下沉,可以发出宫声,也可以发出商声,可以呈现,也可以隐没,可以表现出黑的颜色,也可以表现出黄的颜色,可以呈现出甜的滋味,也可以呈现出苦的滋味,可以发出羶的气味,也可以发出香的气味。
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
它没有知觉,没有能力,却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子列子适卫,食于道,从者见百岁髑髅。
列子到卫国去,在路边吃饭,看见道旁已有百年的死人头骨。
攓蓬而指,顾谓弟子百丰曰:“
列子拔起一根飞蓬草指着它,回头对他的学生百丰说:“
唯予与彼知而未尝生未尝死也。
只有我和他懂得万物既没有生,也没有死的启发。
此过养乎?
生死果真使人忧愁吗?
此过欢乎?
生死果真使人欢喜吗?
种有几:
物种都有出生与复归的机关:
若蛙为鹑,得水为畿,得水土之际,则为蛙蠙之衣。
就像青蛙变为鹌鹑,得到水又继续变化,到了水土交会之处,便成为青苔。
生于陵屯,则为陵舄。
生长在高土堆上,便成为车前草。
陵舄得郁栖,则为乌足。
车前草得到了粪土,又变为乌足草。
乌足之根为蛴螬,其叶为胡蝶。
乌足草的根变为土蚕,它的叶子则变为蝴蝶。
胡蝶胥也化而为虫,生灶下,其状若脱,其名曰鸲掇。
蝴蝶很快就又变为虫子,如果生长在炉灶下,它的形状就会像蜕了皮一样,它的名字叫掇。
鸲掇千日化而为鸟,其名曰乾馀骨。
掇过了一千天,又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叫乾余骨。
乾馀骨之沫为斯弥,斯弥为食醯颐辂,食醯颐辂生乎食醯黄軦,食醯黄軦生乎九猷,九猷生乎瞀芮,瞀芮生乎腐蠸。
乾余骨和唾沫变成为斯弥虫,斯弥虫又变成为酒醋上的颐辂虫,酒醋上的颐辂虫生出了酒醋上的黄軦虫,酒醋上的黄軦虫又生出了九猷虫,九猷虫生出了瞀芮虫,瞀芮虫又生出了萤火虫。
羊肝化为地皋,马血之为转邻也,人血之为野火也。
羊肝变化为附在地面上的白气,马血变成为能转动的磷火,人血变成为在野外流窜的鬼火。
鹞之为鹯,鹯之为布谷,布谷久复为鹞也。
鹞鸟变成为晨风鸟,晨风鸟变成为布谷鸟,布谷鸟时间长了又反过来变为鹞鸟。
燕之为蛤也,田鼠之为鹑也,朽瓜之为鱼也,老韭之为苋也,老羭之为猨也,鱼卵之为虫。
燕子变成为蛤蜊,田鼠变成为鹌鹑,腐朽的瓜变成为鱼,老韮菜变成为苋菜,老母羊变成为猿猴,鱼的卵又变成为虫子。
亶爰之兽,自孕而生,曰类。
亶爱山上的兽自己怀孕而生崽叫做类。
河泽之鸟,视而生,曰鶂。
河泽中的鸟互相看着而生子叫做。
纯雌其名大腰,纯雄其名稚蜂。
全是母的动物的名字叫大腰,全是公的动物的名字叫稚蜂。
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
单相思的男士不娶妻子而受胎,单相思的女子不嫁丈夫而怀孕。
后稷生乎巨迹,伊尹生乎空桑。
后稷生于巨人的脚印,伊尹生于空旷的桑林。
厥昭生乎湿,醯鸡生乎酒。
蟩昭生在潮湿之处,蠛蠓生在酒醋之中。
羊奚比乎不笋,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人久入于机。
羊奚草与不长笋子的老竹相比美,不长笋子的老竹生出了青宁虫,青宁虫生出了豹子,豹子生出了马,马生出了人,人活久了又复归于像****那样的机关。
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万物都从这个机关生出,又都复于这个机关。
《黄帝书》曰:“
《黄帝书》说:“
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
形体运动不产生形体而产生影子,声音运动不产生声音而产生回响,虚无运动不产生虚无而产生实有。”
形,必终者也;
有形之物是一定会终结的。
天地终乎?
天地会终结吗?
与我偕终。
和我一样要终结。
终进乎?
终结有穷尽的时候吗?
不知也。
不知道。
道终乎本无始,进乎本不久。
道终结于原来没有开始的时候,穷尽在本来就没有形态的地方。
有生则复于不生,有形则复于无形。
一切有生命的事物终将回到没有生命的状态,有形体的事物终将回到没有形体的状态。
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
先有生命而后又死亡的事物,并不是从来不曾有过生命;
无形者,非本无形者也。
先有形体而后又没有形体的事物,并非从来不曾具有形体。
生者,理之必终者也。
凡是产生出来的事物,按照自然法则是必定会终结的。
终者不得不终,亦如生者之不得不生。
该终结的事物不得不终结,就像该产生的事物不能不产生一样。
而欲恒其生,画其终,惑于数也。
而想要使生命成为永恒,妄图制止它的终结,这是不懂得自然之道啊!
精神者,天之分;
精神,属是天所具有的;
骨骸者,地之分。
骨骸,是地所具有的。
属天清而散,属地浊而聚。
属于天的清明而四散飘逸,属于地的混浊厚重而凝结聚合。
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
精神离开了形骸,各自回归它们的本原,所以称之为鬼。
鬼,归也,归其真宅。
鬼,意思是归,回归到本原之地。
黄帝曰:“
黄帝说:“
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
精神进入众妙之门,骨骸回归物质本原,我还有什么留存呢?”
人自生至终,大化有四:
人从出生到死亡,大的变化有四个阶段:
婴孩也,少壮也,老耄也,死亡也。
婴孩,少壮,老耄,死亡。
其在婴孩,气专志一,和之至也;
人在婴孩阶段,意气专一,是最和谐的时候。
物不伤焉,德莫加焉。
外物不能伤害它,德行不能比这再高了。
其在少壮,则血气飘溢,欲虑充起;
人在少壮阶段,血气飘浮横溢,各种欲望思虑充盈体内。
物所攻焉,德故衰焉。
外物便来侵扰,德行也就开始衰败了。
其在老耄,则欲虑柔焉;
人在老耄阶段,欲望思虑不断减弱。
体将休焉,物莫先焉;
身体将休憩,外物也就不和它争先了。
虽未及婴孩之全,方于少壮,闲矣。
这时的德虽然不如婴孩时的完备,但与少壮阶段相比,却称得上安稳闲静了。
其在死亡也,则之于息焉,反其极矣。
人在死亡阶段,那就到了完全安息的时候,重新回归于自然的本原。
孔子游于太山,见荣启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带索,鼓琴而歌。
孔子在泰山游览,看见荣启期漫步在郕邑的郊野,穿着粗皮衣,系着粗麻绳,一面弹琴,一面唱歌。
孔子问曰:“
孔子问道:“
先生所以乐,何也?”
先生这样快乐,是因为什么呢?”
对曰:“
荣启期回答说:“
吾乐甚多:
我快乐的原因很多:
天生万物,唯人为贵;
自然生养万物,只有人最尊贵;
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人,那自然就是我快乐的第一个原因了。
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
人类中男女有别,男人地位尊贵,女人地位卑下,所以男人最为尊贵;
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男人,那自然就是我快乐的第二个原因了。
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
人出生有没有见到太阳月亮、没有离开襁褓就夭亡的。
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
而我已经活了九十多岁,那自然就是我快乐的第三个原因了。
贫者,士之常也;
贫穷是读书人的普遍状况。
死者,人之终也。
死亡是人的必然结局。
处常得终,当何忧哉?”
我处在读书人普遍的常情中,等候着必然降临的结局,还有什么使我忧虑的呢?”
孔子曰:“
孔子说:“
善乎!
说得好!
能自宽者也。”
真是个能自我宽慰的人。”
林类年且百岁,底春被裘,拾遗穗于故畦,并歌并进。
林类的年纪将近一百岁了,到了春天还穿着粗皮衣,在田地里拾取收割后遗留下来的谷穗,一面唱歌,一面往前走。
孔子适卫,望之于野。
孔子到卫国去,在田野上看见了他,回头对学生说:“
顾谓弟子曰:“
那位老人是个值得对话的人,谁愿意过去问问他?”
彼叟可与言者,试往讯之!”
子贡请求前往。
子贡请行。
子贡在田埂的一头迎面走去,面对着他感叹道:
逆之垄端,面之而叹曰:“
“先生没有后悔过吗?
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
还这样边走边唱地拾谷穗?”
林类行不留,歌不辍。
林类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照样唱歌不止。
子贡叩之不已,乃仰而应曰:“
子贡再三追问,他才抬头回答说:“
吾何悔邪?”
我有什么后悔的?”
子贡曰:“
子贡说:“
先生少不勤行,长不竞时,老无妻子,死期将至:
您少年时懒惰不努力,长大了又不争取时运,到老了还没有妻子儿女,现在死期将近。
亦有何乐而拾穗行歌乎?”
又有什么快乐值得拾谷穗时边走边唱歌呢?”
林类笑曰:“
林类笑着说:“
吾之所以为乐,人皆有之,而反以为忧。
我快乐的原因,人人都有,但他们却反而以此为忧。
少不勤行,长不竞时,故能寿若此。
我少年时懒惰不努力,长大了又不争取时间,所以才能这样长寿。
老无妻子,死期将至,故能乐若此。”
老了没有妻子儿女,死期也将近了,所以才能这样快乐。”
子贡曰:“
子贡问:“
寿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恶。
长寿是人人所希望的,死亡是人人所厌恶的。
子以死为乐,何也?”
您却把死亡当作快乐,为什么呢?”
林类曰:“
林类说:“
死之与生,一往一反。
死亡与活着,不过是一去一回。
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
所以在这儿死去了,怎么知道不在另一个地方重新诞生呢?
故吾知其不相若矣?
所以又怎么知道生和死不是相等的呢?
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
我又怎么知道苦苦谋求生存不是一种糊涂呢?
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
而且我又怎么知道我今天的死不胜过往昔的生呢?”
子贡闻之,不喻其意,还以告夫子。
子贡听了,不明白他的意思,回来告诉了孔子。
夫子曰:“
孔子说:“
吾知其可与言,果然;
我知道他是值得对话的,果然如此;
然彼得之而不尽者也。”
可是他懂得的自然之理并不完全彻底。”
子贡倦于学,告仲尼曰:“
子贡对学习有些厌倦,便对孔子说:“
愿有所息。”
希望能休息一下。”
仲尼曰:“
孔子说:“
生无所息。”
人生是没有休息的。”
子贡曰:“
子贡问:“
然则赐息无所乎?”
那么我也就没有休息的时候了吗?”
仲尼曰:“
孔子回答说:“
有焉耳。
有休息的时候。
望其圹,睾如也,宰如也,坟如也,鬲如也,则知所息矣。”
你看那空旷的原野上,有高起来的地方,好像是墓穴,又像是土丘,又像是底朝上的饭锅,就知道休息的时候了。”
子贡曰:“
子贡说:“
大哉死乎!
死亡真伟大啊!
君子息焉,小人伏焉。”
君子在其中安息,小人在其中埋葬。”
仲尼曰:“
孔子说:“
赐!
赐!
汝知之矣。
你现在已经明白了。
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
人们都知道活着的快乐,却不知道活着的痛苦;
知老之惫,未知老之佚;
都知道老年的疲惫,却不知道老年的安逸;
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
都知道死亡的可恶,却不知道死亡是一种休息。
晏子曰:
晏子说过:
善哉,古之有死也!
真好啊,自古以来就有死亡!
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
仁义的人在那时休息了,不仁的人在那时被埋葬了。
死也者,德之徼也。
所谓死亡,就是德性的复归。
古者谓死人为归人。
古人把死人叫做归人。
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
说死人是归人,那么活着的人就是行人了。
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也。
一直在外面行走而不知道回家,那是抛弃了家庭的人。
一人失家,一世非之;
一个人抛弃了家庭,所有世人都责备他;
天下失家,莫知非焉。
天下的人都抛弃了家庭,就没有人责备了。
有人去乡土、离六亲、废家业、游于四方而不归者,何人哉?
有人离开了家乡,抛弃了亲人,荒废了家业,到处游荡而不知道回家,这是怎样的人呢?
世必谓之为狂荡之人矣。
世上的人一定会说他是放荡而疯狂的人。
又有人钟贤世,矜巧能、修名誉、夸张于世而不知已者,亦何人哉?
又有人专心致志于盛世之治,自以为聪明能干,于是博取功名,到处夸夸其谈而不知道停止,这又是怎样的人呢?
世必以为智谋之士。
世上的人一定会认为他是有智慧谋略的人。
此二者,胥失者也。
这两种人是有过错的,可是世人都肯定智谋之士而否定狂荡之人。
而世与一不与一,唯圣人知所与,知所去。”
只有圣人才知道什么该赞扬,什么该反对。”
或谓子列子曰:“
有人对列子说:“
子奚贵虚?”
您为什么以虚无为贵呢?”
列子曰:“
列子说:“
虚者无贵也。”
虚无本身是没有贵贱的。”
子列子曰:“
列子又说:“
非其名也,莫如静,莫如虚。
要否定人为的名义,就不如保持清静,保持虚无。
静也虚也,得其居矣;
清静、虚无,就掌握了道之所在;
取也与也,失其所矣。
索取、给予,就丧失了道之所在。
事之破毁而后有舞仁义者,弗能复也。”
事物的本性被毁坏以后,再来舞弄仁义的说教,是不能使之复原的。”
粥熊曰:“
鬻熊说:“
运转亡已,天地密移,畴觉之哉?
万事万物运动流转永无止息,连天地也在悄悄地移动,谁感觉到了呢?
故物损于彼者盈于此,成于此者亏于彼。
所以事物在那里减损了,就会在这里充盈;
损盈成亏,随世随死。
在这里完成,就会在那里毁坏。
往来相接,间不可省,畴觉之哉?
亏损、充盈、完成、毁坏,随时发生,随时消亡。
凡一气不顿进,一形不顿亏,亦不觉其成,亦不觉其亏。
一往一来,头尾相接,一点间隙也看不出来,谁感觉到了呢?
亦如人自世至老,貌色智态,亡日不异;
所有的元气都不是突然增长,所有的形体都不是突然亏损,所以我们也就不觉得它的完成,也感觉不到它的损毁,这也像人们从出生到衰老一样,容貌、肤色、智慧、体态,没有一天不发生变化;
皮肤爪发,随世随落,非婴孩时有停而不易也。
皮肤、指甲、毛发,随时生长,随时脱落,并不是在婴孩时就停顿而不再变化了。
间不可觉,俟至后知。”
变化一点觉察不到,只有等到变化发展的结果出现之后才会明白。”
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杞国有个人担忧天会塌下来,地会陷下去,自身没有可以寄托的地方,因而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又有忧彼之所忧者,因往晓之,曰:“
又有一个担忧那个怕天塌地陷之人的人,于是前去开导他,说:“
天,积气耳,亡处亡气。
天是积聚的气,没有一处没有气。
若屈伸呼吸,终日在天中行止,奈何忧崩坠乎?”
就像你弯腰挺身、呼气吸气,整天在天中生活,为什么要担忧它崩塌下来呢?”
其人曰:“
那人说:“
天果积气,日月星宿,不当坠耶?”
天果真是气的积聚,那日月星辰不会掉下来吗?”
晓之者曰:“
开导他的人说:“
日月星宿,亦积气中之有光耀者,只使坠,亦不能有所中伤。”
日月星辰,也是积聚起来的气中有光辉的物体,即使掉下来,也不会伤害什么。”
其人曰:“
那人说:“
奈地坏何?”
地陷下去怎么办呢?”
晓者曰:“
开导的人说:“
地积块耳,充塞四虚,亡处亡块。
地是土块的积聚,充盈在四面八方,无处没有土块。
若躇步跐蹈,终日在地上行止,奈何忧其坏?”
就像你停走踩踏,整天在地上生活,为什么要担忧它陷裂下去呢?”
其人舍然大喜,晓之者亦舍然大喜。
那人放下心来,十分高兴,那个为他担心的人也放下心来。
长庐子闻而笑之曰:“
长庐子听说后笑着说:“
虹蜺也,云雾也,风雨也,四时也,此积气之成乎天者也。
虹霓呀,云雾呀,风雨呀,四季呀,这些是气在天上积聚而形成的。
山岳也,河海也,金石也,火木也,此积形之成乎地者也。
山岳呀,河海呀,金石呀,火木呀,这些是有形之物在地上积聚而形成的。
知积气也,知积块也,奚谓不坏?
知道它们是气的积聚,是土块的积聚,为什么还说它们不会毁坏呢?
夫天地,空中之一细物,有中之最巨者。
天地是宇宙中的一个微小的物体,但却是有形之物中最巨大的东西。
难终难穷,此固然矣;
它们难以终结,难以穷尽,这是必然的;
难测难识,此固然矣。
人们难以观测,难以认识,也是必然的。
忧其坏者,诚为大远;
人们担忧它会崩陷,实在是担忧的太远了;
言其不坏者,亦为未是。
说它不会崩陷,也是不正确的。
天地不得不坏,则会归于坏。
天地不可能不毁坏,最终总会毁坏的。
遇其坏时,奚为不忧哉?”
如果遇到天崩地坠,怎么能不担忧呢?”
子列子闻而笑曰:“
列子听到后,笑着说:“
言天地坏者亦谬,言天地不坏者亦谬。
说天地会毁坏是荒谬的,说天地不会毁坏也是荒谬的。
坏与不坏,吾所不能知也。
毁坏与不毁坏,是我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虽然,彼一也,此一也。
既然这样,天地毁坏是一种可能,不毁坏也是一种可能。
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
所以活着不知道死后的境地,死后也不知道生前的遭遇;
来不知去,去不知来。
未来不知道过去的情况,过去也不知道未来的情况。
坏与不坏,吾何容心哉?”
天地会坏或不会坏,又为什么要放在心上呢?”
舜问乎烝曰:“
舜问烝说:“
道可得而有乎?”
治理天下的道可以获得并据为己有吗?”
曰:“
烝回答说:“
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
你的身体都不属于你,你又怎么能据有道呢?”
舜曰:“
舜问:“
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
我的身体不属于我所有,是谁据有它呢?”
曰:“
烝回答说:“
是天地之委形也。
是天地把形体托付给你的。
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
生命不属于你所有,它只是天地托付给你的和顺之气。
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
寿命不属于你所有,它只是天地托付给你的顺化之气。
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
子孙后代不属于你所有,他们只是天地以蜕变的生机赋予你的结果。
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
所以行动不知道往哪里去,居住不知道保持处所,饮食不知道滋味。
天地强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天地不停地运转,全是气的作用,大道又怎么可以得到并且占有呢?”
齐之国氏大富,宋之向氏大贫。
齐国的国氏非常富有,宋国的向氏非常贫穷。
自宋之齐,请其术。
向氏从宋国到齐国,向国氏请教致富的方法。
国氏告之曰:“
国氏告诉他说:“
吾善为盗。
我善于偷盗。
始吾为盗也,一年而给,二年而足,三年大穰。
我开始偷盗时,一年就够自用,二年便很富足,三年就家资丰收了。
自此以往,施及州闾。”
从此以后,我还施舍州里乡亲。”
向氏大喜。
向氏听了非常高兴。
喻其为盗之言,而不喻其为盗之道。
但他只理解了国氏偷盗的话,却没有了解国氏偷盗的方法。
遂逾垣凿室,手目所及,亡不探也。
于是跳墙打洞,凡是手摸到的,眼睛看到的,没有一件不探取。
未及时,以赃获罪,没其先居之财。
没过多久,便以盗窃来的赃物而被问罪,连以前积蓄的财物也被没收了。
向氏以国氏之谬己也,往而怨之。
向氏认为国氏欺骗了自己,便去埋怨国氏。
国氏曰:“
国氏问:“
若为盗若何?”
你是怎样偷盗的?”
向氏言其状。
向氏叙述了他偷盗的情况。
国氏曰:“
国氏说:“
嘻!
唉!
若失为盗之道至此乎?
你偷盗的方法竟然错到了这种程度!
今将告若矣。
现在我就告诉你吧。
吾闻天有时,地有利。
我听说天有季节性,地有利人处。
吾盗天地之时利,云雨之滂润,山泽之产育,以生吾禾,殖吾稼,筑吾垣,建吾舍。
我偷盗的是天时地利,云和雨的润泽,山林川泽的物产,用来生长我的禾苗,繁育我的庄稼,建筑我的墙垣,砌造我的房屋。
陆盗禽兽,水盗鱼鳖,亡非盗也。
在陆地上偷盗禽兽,在水泊中偷盗鱼鳖,没有一样不是偷盗来的。
夫禾稼、土木、禽兽、鱼鳖,皆天之所生,岂吾之所有?
这些禾苗、庄稼、土地、树木、禽兽、鱼鳖,都是天生出来的,难道是我所有的?
然吾盗天而亡殃。
然而我偷盗天的东西却没有灾殃。
夫金玉珍宝,谷帛财货,人之所聚,岂天之所与?
至于金玉珍宝、谷布财物,是别人所积聚,哪里是天给你的呢?
若盗之而获罪,孰怨哉?”
你偷盗它们而被问罪,能怨谁呢?”
向氏大惑,以为国氏之重罔己也,过东郭先生问焉。
向氏更加迷惑不解,以为国氏又在欺骗自己了,于是到东郭先生那里去请教。
东郭先生曰:“
东郭先生说:“
若一身庸非盗乎?
你整个人不都是偷盗来的吗?
盗阴阳之和以成若生,载若形;
偷盗阴阳中和之气来成就你的生命,构成你的形体。
况外物而非盗哉?
更何况你身外之物,哪一样不是偷盗来的呢?
诚然,天地万物不相离也;
诚然,天地和万物都是不能完全分开的。
仞而有之,皆惑也。
把它们认作己有,都是糊涂的。
国氏之盗,公道也,故亡殃;
国氏的偷盗,符合公道,所以没有灾殃;
若之盗,私心也,故得罪。
你的偷盗,出于私心,所以被问罪。
有公私者,亦盗也;
为公或者为私,都是偷盗;
亡公私者,亦盗也。
不为公或者不为私,也是偷盗。
公公私私,天地之德。
使公有的成其为公有的,使私有的成其为私有的,这就是天地的大德。
知天地之德者,孰为盗耶?
了解了天地大德,那么还有谁是在偷盗?
孰为不盗耶?”
还有谁不是在偷盗呢?”
〔天瑞〕瑞,吉祥,这里指吉祥的征兆。天人感应论认为,帝王修德,世道清平,会出现祥瑞感应。本篇认为所谓祥符瑞以至天地万物都是由一个不生不化的本体所产生的,并不是天的意志。
〔子列子〕列子,名列御寇,亦作列圄寇列圉寇,郑国人。《庄于》中多载其传说,后被道教神化为神仙,唐玄宗封他为“冲虚真人”,宋徽宗封他为“致虚观妙真君”。子列子,后一个“子”表示有德之人,前一个“子”表示是作者或说话人的老师。《陔余丛考-夫子》“有以子为师之专称者,《公羊传序》有子公羊子子司马子。
〔何休释曰〕加子于姓上,名其为师也。若非师而但有德者,不以子冠氏也。
〔《梁溪漫志》云〕《列子》书,亦其门人所集,故曰子列子,冠氏上,明其为师也。不但言子者,所以避孔子也。”郑圃〕郑国的圃田。
〔杨伯峻〕“郑之圃田,一作甫田,见《经》《左传》《尔雅》诸书,今河南中牟县西南之丈八沟及附近诸陂湖,皆其遗迹。”
〔众庶〕指一般百姓。
〔国不足〕张湛注〕“年饥。”
〔嫁〕张湛注〕“自家而出谓之嫁。”卢重玄解〕“嫁者,往也。”敢有所谒〕敢,自言冒昧之词,犹胆敢。谒,请问,请求说明问题。
〔壶丘子林〕张湛注〕“列子之师。”殷敬顺陈景元释文〕“司马彪注《南华真经》云〕名种,郑人也。”
〔壶子何言哉〕何言,犹言何,说了些什么。
〔语〕告诉。本作“诏”。
〔伯昏瞀人,又作伯昏无人,张湛注〕“伯昏,列子之友,同学于壶子。”瞀,音móu(谋)。
〔女〕同“汝”,你。
〔尔〕指示代词,如此。阴阳尔,四时尔,指阴阳如此,四时也如此。
〔疑独〕疑,许维遹〕“疑读为拟,僭也,比也。即比拟之意。独,独一无二。
〔往复〕循环。明世德堂本《道藏》本北宋本此处只出现一次“往复”,按王重民说,应据吉府本憎补“往复”二字。
〔际〕交界之处。终,终点。
〔谷神〕谷,即山谷之谷,指虚空。
〔任继愈《老子新译》“谷神,也就是老子的道。”张湛注〕“至虚无物,故谓谷神。”
〔玄牝〕牝,音pn(聘)。
〔任继愈〕“‘牝’是一切动物的母性生殖器官。‘玄牝’是象征着深远的看不见的生产万物的生殖器官。”玄,幽远,微妙。
〔勤〕许维遹〕“勤当训尽。”任继愈〕“勤即尽。”
〔谓〕俞樾〕“谓,当作为,古书‘谓’‘为’通用,说详王氏引之《经传释词》。”
〔浑沦〕又作“浑沌”“混沌”,古人想象中的天地开辟前的状态,即气形质都未分离出来的混然一片的状态。
〔循〕王重民《列子校释》“循当读如揗”“揗,正字;循,假字。”《说文》“揗,摩也。”
〔易〕简易。
〔张湛注〕“《老子》曰〕‘视之不见名曰希。’而此曰易,易亦希简之别称也。”
〔形埒〕形状。埒,音liè(劣)。《淮南子 本经训》“合气化物,以成埒类。”高诱注〕“埒,形也。”
〔究〕穷尽,终极。
〔张湛注〕“究,穷也。”
〔冲和〕中和。
〔陶鸿庆《读列子札记》云〕“冲读为中。《文子-九守篇》‘故三皇五帝有戒之器,命曰侑巵,其冲即正,其盈即覆。’冲即中也。又《精诚筒》‘执冲含和’,《淮南子-泰族训》冲作中,皆冲中通用之证。”
〔全〕完备。
〔张湛注〕“全犹备也。”
〔否〕堵塞,不通达,与下句“通”相对而言。
〔不出所位〕杨伯峻案〕“‘不出所位’‘不’下疑脱‘能’字。‘不能出所位’与‘不能形载’等三句文言文句式一律。下句‘不能出所位者也’,有‘能’字,可证。”
〔生生者〕第二个“生”字,指有生死的事物。第一个“生”字是动词,指产生。此下“形形者”“声声音”“色色者”“味味者”文言文句式
〔相同。 员〕通“圆”。
〔沈〕音chén(沉),与“沉”同。
〔宫商〕我国古代五声音阶的第一第二音级。
〔五声音阶为〕宫商角徵(zhǐ纸)羽,近似于简谱中的。
〔从者〕陶鸿庆《读列子札记》“列子因见髑髅,攓蓬而指,以示弟子百丰,不当言‘从者’。《庄子-秋水篇》作‘从见百岁髑髅’,无‘者’
〔字,当从之。”杨伯峻案〕“从,当依《释文》作‘徒’,字之误也。”“郭庆藩《庄子集释-至乐篇注》‘《列子-天瑞篇》正作食于道徒’,是郭所见《列子》有作‘徒’者矣,当据改。‘者’字后人所加,陶说是。”司马彪〕“徒,道旁也;一本或作从。”髑髅〕死人的头骨。
〔捷蓬〕攓,音qiān(牵),拔取。蓬,草名,又叫“飞蓬”。
〔过养过欢〕洪颐煊《读书丛录》“《庄子-至乐篇》两‘过’字皆作‘果’。《国语-晋语》‘知果’,《汉书-古今人表》作‘知过’。过即果,假借字。”俞樾《诸子平议》“养当读为恙。《尔雅-释诂》“‘恙,忧也。’恙与欢对,犹优与乐对也。恙与养古字通。”
〔种有几〕种,物种,指万事万物。几,当读为“机”,即下文结语“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之“机”。机,机关,指万物出生与复归的机关。
〔〕同鼃(蛙)。
〔鹑〕鸟名,鹌鹑。
〔〕音j(计),与“继”同。《说文》“继,续也。继或作。”
〔〕之衣〕,音bīn(宾),又音pn(贫)等。之衣,青苔,又称虾蟆衣鱼衣石衣。
〔陵屯〕张湛注〕“陵屯,高洁处也。”
〔陵舃〕《庄子-至乐》疏〕“陵舃,车前草也。既生于陵阜高陆,即变为车前也。”
〔郁栖〕《庄子-至乐》疏〕“郁栖,粪壤也。”
〔乌足〕草名。
〔蛴螬〕俗称“地蚕”“土蚕”,金龟子的幼虫。
〔胥〕《释文》“胥,少也,谓少去时也。”俞樾〕“‘胡蝶胥也化而为虫’,与下文‘掇千日化而为鸟’两文相对。‘千日为鸟’,言其久也;‘胥也化而为虫’,言其速也。”
〔脱〕蜕皮。
〔《释文》“郭注《尔雅》云〕脱谓剥皮也。”
〔掇〕音qú(渠)duō(多),虫名。
〔斯弥〕虫名。
〔食醯颐辂〕醯,音xī(希),醋。颐辂,虫名,古人以为酒醋上的白霉所变。
〔黄軦〕軦,音kuàng(况)。黄軦,虫名,亦生于酒醋之上。
〔九猷〕《释文》“李云〕九当作久。久,老也。猷,虫名。”
〔瞀芮〕瞀,音mào(茂)或móu(谋)。
〔瞀芮,《释文》“小虫也,喜去乱飞。”
〔腐蠸〕腐蠸,《释文》“谓瓜中黄甲虫也。”《庄子-至乐》疏〕“萤火虫也,亦言是粉鼠虫。”以上四句所云,皆为小虫,但越来越大,故文中“乎”字当为助词,非介词“于”意。
〔地皋〕皋,《说文》“皋,气皋白之进也,从白本。”段注〕“气白之进者,谓进之见于白气滃然者也。”则地皋当附在地面上的白气,鬼火之属。
〔转邻〕《释文》“顾胤《汉书集解》云〕如淤泥邻,《说文》作粦,又作燐,皆鬼火也。”则转邻当为能转动的磷火,鬼人之属。下句“野火”,为在野外乱窜的鬼火。
〔鹯〕又名“晨风”,鸟名。
〔蛤〕即蛤蜊,生活在浅海泥沙中的有壳软体动物。《释文》引《家语》“冬则燕雀入海化为蛤。”又引《周书》“雀入大水化为蛤。”
〔羭〕音yú(于),母羊。《说文》“夏羊牝曰羭。”猨,即猿。
〔鱼卵之为虫〕王叔岷《列子补正》“‘虫’下当有‘也’字。乃与上文文言文句式一律。《御览》八八七引《庄子》正有‘也’字。”
〔亶爰──亶,音chǎn(蝉)。亶爰,山名,《山海经》“亶爰之山有兽,其状如狸而有发,其名曰类,自为牝牡相生也。”
〔音y(亿),鸟名,即鹢。《庄子天运》“白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之也。”
〔大腰〕张湛注〕“大腰,龟鳖之类也。”
〔稚蜂〕《释文》引司马彪〕“稚蜂,细腰者。”张湛注〕“此无雌雄而自化。”
〔后稷生乎巨迹〕张湛注〕“传记云〕高辛氏之妃名姜原,见大人迹,好而履之,如有人理感己者,遂孕,因生后稷。长而贤,乃为尧佐。即周祖也。”
〔伊尹生乎空桑〕张湛注〕“传记曰〕伊尹母居伊水之上,既孕,梦有神告之曰〕‘臼水出而东走,无顾!’明日视臼出水,告其邻,东走,十里而顾,其邑尽为水,身因化空桑。有莘氏女子采桑,得婴儿于空桑之中,故命之曰伊尹,而献其君。令庖人养之。长而贤,为殷汤相。”
〔厥昭生乎湿〕厥昭,当即蟩蛁,厥为蟩之省,昭为蛁之讹。井中赤虫。《晋书-束皙传》“羽族翔林,蟩蛁赴湿。”《玉篇》“蟩,井中虫。”湿,潮湿之处。
〔张湛注〕“此因蒸润而生。
〔醯鸡〕醯,音xī(希)。醯鸡,小虫名,即蠛蠓。古人误以为由酒醋上的白霉所变。
〔张湛注〕“此因酸气而生。”
〔羊奚比乎不箰〕羊奚,《释文》引司马彪〕“羊奚,草名,根似芜青。”箰,即笋。
〔《太平御览》卷八八七引《庄子-至乐》文,此句与下句为〕“羊奚比乎不箰久竹,不箰久竹生青宁。”不箰久竹,为不生笋的老竹,文意甚明。
〔久竹生青宁〕按《太平御览》引《庄子》文,此句应为“不箰久竹生青宁”。
〔青宁,《释文》引司马彪〕“青宁,虫名也。”
〔程〕《释文》引《尸子》“程,中国谓之豹,越人谓之貘。”
〔终进乎〕卢重玄解〕“进当为尽。假设问者,言天地有终尽乎?”
〔不知也〕陶鸿庆〕“‘不知’二字无义,注亦弗及,疑‘知’为‘始’字之误。”并以二句为一句“终进乎不始也。”此说证据不足,然可供参考。
〔进乎本不久〕张湛注〕“‘久’当为‘有’。无始故不终,无有故下尽。”王叔岷云〕“‘久’盖‘又’字形误,古多以‘又’为‘有’。”
〔画其终〕俞樾〕“画者,止也。
〔《论语-雍也篇》‘今女画’,孔注曰〕‘画’止也。’‘画其终’者,止之使不终也。”杨伯峻案〕“俞说是也。《藏》本北宋本卢重玄本作‘尽’,今从世德堂本正。”
〔数〕自然之理。
〔天之分〕分,当作“有”。
〔《释文》引《汉书》杨王孙〕“精神者天之有,骨骸者地之有。”任大椿又引《淮南子-精神训》“是故精神者天之有也,而骨骸者地之有也”,又“壶子持以天壤”,高诱注“精神天之有也,形骸地之有也”,认为“与杨王孙所云皆本《列子》此文,然则汉人所见之本并作‘有’,不作‘分’。”
〔真〕本原,即下文“真宅”。
〔鬼〕王重民〕“‘鬼’字下本有‘者’字,今本脱之。《韩诗外传》‘死者为鬼。鬼者,归也。
〔’”《论衡-论死篇》“人死精神升天,骸骨归土,故谓之鬼。鬼者,归也。’《风俗通》‘死者,澌也;鬼者,归也。精神消越,骨肉归于土也。’‘鬼’下并有‘者’字可证。《意林》引正作‘鬼者归也’。”
〔真宅〕本原之地,即“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之“机”,亦即玄牝,天地万物的****。
〔耄〕音mào(冒),老。《礼记-曲礼上》“八十九十曰耄。”《盐铁论-孝养》“七十曰老耄,”
〔方〕比。
〔间〕《释文》“间,隔也。”
〔极〕本文指死与生的交会点。
〔太山〕即泰山。
〔郕〕音chéng(成)。
〔杨伯峻〕“郕,亦作成,本国名,周武王封其弟叔武于此。春秋时属鲁,为盂氏邑。在今山东泰安地区宁阳县东北九十里。”
〔鹿裘带索〕裘,皮衣。
〔鹿裘,沈涛〕“鹿裘乃裘之粗者,非以鹿为裘也。鹿车乃车之粗者,非以鹿驾车也。”“《吕氏春秋-贵生篇》,颜阖鹿布之衣,犹言粗布之衣也。”带索,腰间系着绳索。
〔而吾得为人〕杨伯峻〕“《御览》四六八引作‘吾既得为人’,与下‘吾既得为男’‘吾既已行年九十’文言文句式一律,《说苑-杂言篇》作‘吾既已得为人’,《家语-六本篇》作‘吾既得为人’,疑当从《家语》。”
〔处常得终〕卢文绍〕“‘得’,《说苑-杂言篇》作‘待’。”王重民〕“作‘待’是也。盖荣启期乐天知命,既明贫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终,故自谓处常以待终,当有何忧,若作得,则非其旨矣。《御览》四六八引正作‘待’。《类聚》四十四引作‘居常以待终’,文虽小异,‘待’字固不误也。”
〔当〕杨伯峻〕“当读为尚。《史记-魏公子列传》‘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当亦应读为尚,可以互证。”
〔林类〕张湛注〕“书传无闻,盖古之隐者也。”且〕将近。
〔底〕张湛注〕“底,当也。”被〕同“披”,穿着。
〔裘〕这里指粗糙皮衣。
〔子贡〕孔子弟子,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卫国人。
〔逆〕迎。
〔垅〕田埂。
〔叩〕询问。
〔赐〕子贡之名,姓端木,字子贡。
〔息无所〕王叔岷〕“‘息无所’疑原作‘无所息’,即本上文‘生无所息’而言。今本‘息’字误错在‘无所’上。”此说可从。子贡所要的是休息的时间,而不是休息的地方,故不应谈到“有所”“无所”上。
〔圹〕音kuàng(矿),墓穴;原野。本文指空旷的墓地。
〔如〕,音gāo(高),通“皋”,实即“皋”字的讹变。《荀子-大略》“望其圹,皋如也。”可证。如,高貌。
〔宰如〕宰,犹“冢”,坟墓。
〔坟如〕坟,古代指高出地面的土堆。《礼记-檀弓》“古也墓而不坟。”郑玄注〕“土之高者曰坟。”
〔鬲如〕鬲,音l(利),古代炊器,陶或青铜制,圆口,三空心足。
〔ì鬲如,像鬲一样。郝懿行〕“鬲如,盖若覆釜之形,上小下大,今所见亦多有之。”
〔则知所息矣〕张湛注〕“见其坟壤鬲翼,则知息之有所。
〔《庄子》曰〕“死为休息也。”
〔伏〕埋葬。
〔胥〕皆,都。
〔《方言》第七〕“胥,皆也。东齐曰胥。”
〔苦佚息〕张湛注引《庄子-大宗师》文〕“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耳。”
〔晏子〕晏子(?〕前年),名婴,字平仲,夷维(今山东高密)人,春秋时齐国大夫。齐灵公二十六年(前年)其父去世后,继任齐卿,历仕灵公庄公景公。世传《晏子春秋》出于后人伪托,但保存了很多晏婴的有关资料。此下孔子引文,见《晏子春秋-内篇谏上》。
〔德之徼〕徼,音yāo(腰),求取。
〔张湛注〕“德者,得也。徼者,归也。言各得其所归。”似不妥。紧接下文有“古者谓死人为归人”,此处不该重复。
〔六亲〕六种亲属,其说不一,《汉书-贾谊传》颜师古注引应劭注,以父母兄弟妻子为六亲。一般以“六亲”泛指各种亲属或所有的亲属。
〔钟贤世〕钟,专注。贤世,善世,治理安定之世。
〔与〕赞许。
〔奚〕何,为什么。
〔贵虚〕以虚无为贵。《吕氏春秋-不二篇》“子列子贵虚。”
〔虚者无贵也〕张湛注〕“凡贵名之所以生,必谓去彼而取此,是我而非物。今有无两忘,万异冥一,故谓之虚。虚既虚矣,贵贱之名,将何所生?”
〔非其名也〕不在于事情的名称。
〔张湛注〕“事有实者,非假名而后得也。”
〔〕音huǐ(毁),毁坏。
〔粥熊〕粥,音yù(育),同“鬻”。鬻熊,史传为周代楚国的祖先。年九十知道,为周文王师。后人集其遗言,凡篇,名《鬻子》。成王时封其玄孙熊绎于荆楚之丹阳。
〔亡已〕亡,无。已,止。
〔畴〕通“谁”。
〔《书-尧典》“帝曰〕畴咨若时登庸?”蔡沈集传〕“畴,谁。”
〔世〕生。
〔张湛注〕“此‘世’亦宜言‘生’。”
〔间〕音jiàn(见),缝隙。
〔省〕音xǐng(醒),察看。
〔顿〕很短的时间,突然。
〔进〕增长。
〔世〕出生。
〔杞国〕杞,音qǐ(起)。杞国,周初分封的诸侯国,姒姓,初在雍丘(今河南杞县),杞成公迁缘陵(今山东昌乐东南),杞文公迁淳于(今山东安丘东北)。公元前年被楚国所灭。
〔晓之者〕王重民〕“‘晓’下‘之’字蒙上文‘因往晓之’句而衍。《御览》二引作‘晓者云’,无‘之’字。下文‘晓者曰地积块耳’云云,亦无‘之’字,可证。”然观下文,又有“晓之者亦舍然大喜”一句,似此处不衍,而“晓者曰地积块耳”句脱一“之”字。
〔只使〕即使。
〔吴闿生〕“只使,藉使也,然非三代语。”
〔奈地坏何〕犹“地坏奈何”。
〔躇步跐蹈〕躇,音chú(除)。跐,音cǐ(此)。
〔《释文》云〕“四字皆践蹈之貌。”
〔舍然〕张湛注〕“舍,宜作释,此书释字作舍。”《释文》“舍音释,下同。”释然,疑虑消除貌。
〔长庐子〕又作“长卢子“,楚国人,曾著书九篇,属道家一流。笑
〔之曰〕杨伯峻〕“《御览》二引无‘之’字,是也,当删。下文‘子列子闻而笑曰’亦无‘之’字,可证。”
〔蜺〕音n(倪),即霓,虹的一种,亦称副虹。
〔空〕与“有”相对,指整个宇宙空间。
〔有〕与“空”相对,指我们见到的万物。
〔烝〕当是人名。
〔委〕委托,托付。
〔和〕指宇宙中的中和之气。
〔顺〕指宇宙中的顺序密码。
〔蜕〕指宇宙中的蜕变功能。
〔食不知所以〕俞樾〕“《庄子-知北游篇》作‘食不知所味’。”王叔岷〕“宋徽宗《义解》‘食不知所味。
〔’范致虚《解》‘食安知所味。’是所见本‘以’并作‘味’,与《庄子》同。”
〔天地强阳〕王重民〕“《庄子-知北游篇》‘大地’下有‘之’字,此不可省。疑《列子》本有‘之’字,而今本脱之也。
〔郭注云〕强阳犹运动
〔耳。”
〔穰〕一本作“壤”,误。穰,庄稼丰熟。
〔闾〕里巷。《周礼-地官-闾胥》“闾胥各掌其闾之征令。”郑玄注引郑司农〕“二十五家为闾。”
〔喻〕了解。
〔逾垣〕逾,即逾,越过。垣,墙。
〔居〕积蓄。
〔俞樾〕“居犹畜也,谓其先所蓄之财也。《论语-公冶长篇》‘臧文仲居蔡。
〔’皇侃《义疏》曰〕“居犹蓄也。’是其义。”
〔谬〕钱绎〕“谬,诈也。”
〔若为盗若何〕前一“若”字,你。
〔嘻〕《释文》“嘻,哀痛之声。”
〔孰怨〕孰,谁。孰怨,犹怨谁。
〔罔〕欺骗。《汉书-王嘉传》“臣骄侵罔。”师古〕“罔,谓诬蔽也。”
〔过〕一本作“遇”。
〔庸〕岂,难道。
〔仞〕通“认”。
〔公公私私〕公其公,私其私。前一个“公”“私”为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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