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子曰:“由,知德者鲜矣。”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子曰:“有教无类。”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子曰:“辞达而已矣。”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
卫灵公向孔子问军队列阵之法,孔子回答说:“
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
祭祀礼仪方面的事情,我还听说过;
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用兵打仗的事,从来没有学过。”
明日遂行。
第二天,孔子便离开了卫国。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
(孔子一行)在陈国断了粮食,随从的人都饿病了。
子路愠见曰:“
子路很不高兴地来见孔子,说道:“
君子亦有穷乎?”
君子也有穷得毫无办法的时候吗?”
子曰:“
孔子说:“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君子虽然穷困,但还是坚持着,小人一遇穷困就无所不为了。”
子曰:“
孔子说:“
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
赐啊,你以为我是学习得多了才一一记住的吗?”
对曰:“
子贡答道:“
然,非与?”
是啊,难道不是这样吗?”
曰:“
孔子说:“
非也,予一以贯之。”
不是的,我是用一个根本的东西把它们贯彻始终的。”
子曰:“
孔子说:“
由,知德者鲜矣。”
由啊,懂得德的人太少了。”
子曰:“
孔子说:“
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
能够无所作为而治理天下的人,大概只有舜吧?
夫何为哉?
他做了些什么呢?
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只是庄严端正地坐在朝廷的王位上罢了。”
子张问行,子曰:“
子张问如何才能使自己到处都能行得通,孔子说:“
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
说话要忠信,行事要笃敬,即使到了蛮貊地区,也可以行得通。
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
说话不忠信,行事不笃敬,就是在本乡本土,能行得通吗?
立则见其参于前也;
站着,就仿佛看到忠信笃敬这几个字显现在面前。
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
坐车,就好像看到这几个字刻在车辕前的横木上,这样才能使自己到处行得通。”
子张书诸绅。
子张把这些话写在腰间的大带上。
子曰:“
孔子说:“
直哉史鱼!
史鱼真是正直啊!
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
国家有道,他的言行像箭一样直,国家无道,他的言行也像箭一样直。
君子哉蘧伯玉!
蘧伯玉也真是一位君子啊!
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国家有道就出来做官,国家无道就(辞退官职)把自己的主张收藏在心里。
子曰:“
孔子说:“
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
可以同他谈的话,却不同他谈,这就是失掉了朋友;
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
不可以同他谈的话,却同他谈,这就是说错了话。
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有智慧的人既不失去朋友,又不说错话。”
子曰:“
孔子说:“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志士仁人,没有贪生怕死而损害仁的,只有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成全仁的。”
子贡问为仁,子曰:“
子贡问怎样实行仁德,孔子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做工的人想把活儿做好,必须首先使他的工具锋利。
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住在这个国家,就要事奉大夫中的那些贤者,与士人中的仁者交朋友。”
颜渊问为邦,子曰:“
颜渊问怎样治理国家,孔子说:“
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
用夏代的历法,乘殷代的车子,戴周代的礼帽,奏《韶》乐。
放郑声,远佞人。
禁绝郑国的乐曲,疏远能言善辩的人。
郑声淫,佞人殆。”
郑国的乐曲浮靡不正派,侫人太危险。”
子曰:“
孔子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人没有长远的考虑,一定会有眼前的忧患。”
子曰:“
孔子说:“
已矣乎!
完了。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我从来没有见像好色那样好德的人。”
子曰:“
孔子说:“
臧文仲其窃位者与!
臧文仲是一个窃居官位的人吧!
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
他明知道柳下惠是个贤人,却不举荐他一起做官。”
子曰:“
孔子说:“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多责备自己而少责备别人,那就可以避免别人的怨恨了。”
子曰:“
孔子说:“
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从来遇事不说‘怎么办,怎么办’的人,我对他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子曰:“
孔子说:“
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整天聚在一块,说的都达不到义的标准,专好卖弄小聪明,这种人真难教导。”
子曰:“
孔子说:“
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
君子以义作为根本,用礼加以推行,用谦逊的语言来表达,用忠诚的态度来完成。
君子哉!”
这就是君子了。”
子曰:“
孔子说:“
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君子只怕自己没有才能,不怕别人不知道自己。”
子曰:“
孔子说:“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君子担心死亡以后他的名字不为人们所称颂。”
子曰:“
孔子说:“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君子求之于自己,小人求之于别人。”
子曰:“
孔子说:“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君子庄重而不与别人争执,合群而不结党营私。”
子曰:“
孔子说:“
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君子不凭一个人说的话来举荐他,也不因为一个人不好而不采纳他的好话。”
子贡问曰:“
子贡问孔子问道:“
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
有没有一个字可以终身奉行的呢?”
子曰:“
孔子回答说:“
其恕乎!
那就是恕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不愿意的,不要强加给别人。”
子曰:“
孔子说:“
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
我对于别人,诋毁过谁?
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
赞美过谁,如有所赞美的,必须是曾经考验过他的。
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夏商周三代的人都是这样做的,所以三代能直道而行。”
子曰:“
孔子说:“
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我还能够看到史书存疑的地方,有马的人(自己不会调教,)先给别人使用,这种精神,今天没有了罢。”
子曰:“
孔子说:“
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花言巧语就败坏人的德行,小事情不忍耐,就会败坏大事情。”
子曰:“
孔子说:“
众恶之,必察焉;
大家都厌恶他,我必须考察一下;
众好之,必察焉。”
大家都喜欢他,我也一定要考察一下。”
子曰:“
孔子说:“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人能够使道发扬光大,不是道使人的才能扩大。”
子曰:“
孔子说:“
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有了过错而不改正,这才真叫错了。”
子曰:“
孔子说:“
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我曾经整天不吃饭,彻夜不睡觉,去左思右想,结果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去学习为好。”
子曰:“
孔子说:“
君子谋道不谋食。
君子只谋求道行道,不谋求衣食。
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
耕田,也常要饿肚子,学习,可以得到俸禄。
君子忧道不忧贫。”
君子只担心道不能行,不担心贫穷。”
子曰:“
孔子说:“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凭借聪明才智足以得到它,但仁德不能保持它,即使得到,也一定会丧失。
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
凭借聪明才智足以得到它,仁德可以保持它,不用严肃态度来治理百姓,那么百姓就会不敬;
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聪明才智足以得到它,仁德可以保持它,能用严肃态度来治理百姓,但动员百姓时不照礼的要求,那也是不完善的。”
子曰:“
孔子说:“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君子不能让他们做那些小事,但可以让他们承担重大的使命,小人不能让他们承担重大的使命,但可以让他们做那些小事。”
子曰:“
孔子说:“
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
百姓们对于仁(的需要),比对于水(的需要)更迫切。
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我只见过人跳到水火中而死的,却没有见过实行仁而死的。”
子曰:“
孔子说:“
当仁不让于师。”
面对着仁德,就是老师,也不同他谦让。”
子曰:“
孔子说:“
君子贞而不谅。”
君子固守正道,而不拘泥于小信。”
子曰:“
孔子说:“
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事奉君主,要认真办事而把领取傣禄的事放在后面。”
子曰:“
孔子说:“
有教无类。”
人人都可以接受教育,不分族类。”
子曰:“
孔子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主张不同,不互相商议。”
子曰:“
孔子说:“
辞达而已矣。”
言辞只要能表达意思就行了。”
师冕见,及阶,子曰:“
乐师冕来见孔子,走到台阶沿,孔子说:“
阶也。”
这儿是台阶。”
及席,子曰:“
走到坐席旁,孔子说:“
席也。”
这是坐席。”
皆坐,子告之曰:“
等大家都坐下来,孔子告诉他:“
某在斯,某在斯。”
某某在这里,某某在这里。”
师冕出。
师冕走了以后。
子张问曰:“
子张就问孔子:“
与师言之道与?”
这就是与乐师谈话的道吗?”
子曰:“
孔子说:“
然,固相师之道也。”
这就是帮助乐师的道。”
①陈:同阵",军队作战时,布列的阵势。
②俎豆:古代盛肉食的器皿,用于祭祀,此处译为礼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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