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出话不然,为犹不远。靡圣管管,不实于亶。犹之未远,是用大谏。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天之方蹶,无然泄泄。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
我虽异事,及尔同僚。我即尔谋,听我嚣嚣。我言维服,勿以为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天之方虐,无然谑谑。老夫灌灌,小子蹻蹻。匪我言耄,尔用忧谑。多将熇熇,不可救药。
天之方懠,无为夸毗。威仪卒迷,善人载尸。民之方殿屎,则莫我敢葵。丧乱蔑资,曾莫惠我师。
天之牖民,如埙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携。携无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无自立辟。
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题记:
这首诗据《毛诗序》记载,是凡伯“刺厉王”之作。西周从夷王起,即衰落不振。厉王执政,朝纲大坏,民不堪命。《尽管当时厉王在国内对敢言者采取了监视和屠杀的严厉手段,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人们还是用种种不同的形式来宣泄心中的不满,这首诗即是为讽刺周厉王而作。
上帝板板,下民卒瘅。
上帝混乱背离常理,百姓受苦劳累又多病。
出话不然,为犹不远。
说出的话太不像话,做出的决定毫无依据。
靡圣管管,不实于亶。
无视圣贤刚愎自用,不讲诚信是非不分。
犹之未远,是用大谏。
执政没有远见,所以要用诗来劝诫。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
天下正在经历灾难,不要这样寻欢作乐。
天之方蹶,无然泄泄。
天下正逢动荡不安,不要如此胡言乱语。
辞之辑矣,民之洽矣。
政令如果和谐缓和,百姓便能和睦自安。
辞之怿矣,民之莫矣。
政令一旦失败涣散,人民自然会陷入困境。
我虽异事,及尔同僚。
我与你虽职责不同,但也同为同事共事。
我即尔谋,听我嚣嚣。
我来和你一起商讨,不听忠告还嫌弃。
我言维服,勿以为笑。
我的话切合实际治国之道,切莫当作笑话儿戏。
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古人有言不应忘记,请教樵夫大有帮助。
天之方虐,无然谑谑。
天下近来正闹灾荒,不要放纵享乐无度。
老夫灌灌,小子蹻蹻。
老人满腔忠诚之心,小子却如此傲慢轻狂。
匪我言耄,尔用忧谑。
不要说我老来乖张,被你视为昏聩荒唐。
多将熇熇,不可救药。
多行不义难以收拾,不可救药病入膏肓。
天之方懠,无为夸毗。
老天近来已经震怒,曲意顺从无济于事。
威仪卒迷,善人载尸。
君臣礼仪混乱不堪,好人如尸无法申诉。
民之方殿屎,则莫我敢葵。
人民正在呻吟受苦,我怎能别有他顾。
丧乱蔑资,曾莫惠我师。
国家动乱资财匮乏,如何安抚我的百姓。
天之牖民,如埙如篪。
天对万民进行引导教化,像吹埙篪那样和谐。
如璋如圭,如取如携。
又如璋圭相配相称,时时携取佩挂身上。
携无曰益,牖民孔易。
随时相伴没有阻碍,因势利导不出偏差。
民之多辟,无自立辟。
民间如今多邪僻之事,徒劳无益枉自立法。
价人维藩,大师维垣。
好人就像篱笆簇拥,民众好比围墙高耸。
大邦维屏,大宗维翰。
大国犹如屏障挡风,同族宛似栋梁架空。
怀德维宁,宗子维城。
有德便能安定从容,宗子就可安居城中。
无俾城坏,无独斯畏。
莫让城墙毁坏无用,莫要孤立忧心忡忡。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
敬畏天的发怒警告,怎么再敢荒嬉逍遥。
敬天之渝,无敢驰驱。
看重天的变化示意,怎么再敢任性桀骜。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
上天意志明白可鉴,与你一起来往同行。
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上天惩戒无时不在,伴你一起出入游遨。
〔板板〕反,指违背常道。
〔卒瘅〕劳累多病。卒通“瘁”。
〔不然〕不对。不合理。
〔犹〕通“猷”,谋划。
〔靡圣〕不把圣贤放在眼里。
〔管管〕任意放纵。
〔亶〕诚信。
〔大谏〕郑重劝戒。
〔无然〕不要这样。
〔宪宪〕欢欣喜悦的样子。
〔蹶〕动乱。
〔泄泄〕通“呭呭”,妄加议论。
〔辞〕指政令。
〔辑〕调和。
〔洽〕融洽,和睦。
〔怿〕败坏。
〔莫〕通“瘼”,疾苦。
〔及〕与。
〔同寮〕同事。寮,同“僚”。
〔嚣嚣〕同“聱聱”,不接受意见的样子。
〔维〕是。
〔服〕用。
〔询〕征求请教。
〔刍〕草。
〔荛〕柴。此指樵夫。
〔谑谑〕嬉笑的样子。
〔灌灌〕款款,诚恳的样子。
〔蹻蹻〕傲慢的样子。
〔匪〕非,不要。
〔耄〕八十为耄。此指昏愦。
〔将〕行,做。
〔熇熇〕火势炽烈的样子,此指一发而不可收拾。
〔懠〕愤怒。
〔夸毗〕卑躬屈膝谄媚曲从。
〔毛传〕“夸毗,体柔人也。”孔疏引李巡曰〕“屈己卑身,求得于人,曰体柔。”《尔雅》与蘧蒢戚施同释,三者皆连绵字。
〔威仪〕指君臣间的礼节。
〔卒〕尽。
〔迷〕混乱。
〔载〕则。
〔尸〕祭祀时由人扮成的神尸,终祭不言。
〔殿屎〕毛传〕“呻吟也。”陆德明《经典释文》“殿,《说文》作念;屎,《说文》作吚。”(二九)葵〕通“揆”,猜测。
〔蔑〕无。
〔资〕财产。
〔惠〕施恩。
〔师〕此指民众。
〔牖〕通“诱”,诱导。
〔埙〕古陶制椭圆形吹奏乐器。
〔篪〕古竹制管乐器。
〔璋圭〕朝廷用玉制礼器。
〔益〕通“隘”,阻碍。
〔辟〕通“僻”,邪僻。
〔立辟〕制定法律。辟,法。
〔价〕同“介”,善。
〔维〕是。
〔藩〕篱笆。
〔大师〕大众。
〔垣〕墙。
〔大邦〕指诸侯大国。
〔屏〕屏障。
〔大宗〕指与周王同姓的宗族。
〔翰〕骨干,栋梁。
〔宗子〕周王的嫡子。
〔戏豫〕游戏娱乐。
〔渝〕改变。
〔驰驱〕指任意放纵。
〔昊天〕上天。
〔明〕光明。
〔王〕通“往”。
〔游衍〕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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