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有先生者,中山布衣也,年且七十,艺桑麻五谷以为生,不欲与俗人齿,毁誉不存乎心,人以达士目之。海阳亡是公,高士也,年七十有三矣,唯读书是务。朝廷数授以官,不拜,曰:“边鄙野人,不足以充小吏。”公素善先生,而相违期年未之见已,因亲赴中山访焉。
二叟相见大说。先生曰:“公自遐方来,仆无以为敬,然敝庐颇蓄薄酿,每朔望则自酌,今者故人来,盖不饮诸?”于是相与酣饮,夜阑而兴未尽也。翼日,先生复要公饮,把酒论古今治乱事,意快甚,不觉以酩酊矣。薄莫,先生酒释,而公犹僵卧,气息惙然,呼之不省,大惊,延邻医脉之。医曰:“殆矣!微司命,孰能生之?愚无所用其计矣。”先生靡计不施,迄无效,益恐。
与老妻计曰:“故人过我而死焉,无乃不可乎!雅闻百里外山中有子虚长者,世操医术,人咸以今之仓、鹊称之。诚能速之来,则庶几白骨可肉矣。唯路险家无可遣者,奈之何!”老妻曰:“虽然,终当有以活之。妾谓坐视故人死,是倍义尔,窃为君不取也,夫败义以负友,君子之所耻,孰若冒死以救之?”先生然之,曰:“卿言甚副吾意,苟能活之,何爱此身?脱有祸,固当不辞也。”遂属老妻护公,而躬自策驴夜驰之山中。
时六月晦,手信而指弗见,窥步难行,至中夜,道未及半,未几密云蔽空,雷电交加。先生欲投村落辟焉,叩门而人皆弗之内,方踌躇间,雨暴至。旋忆及曩昔尝过此,村外有一兰若。遂借电光见得之,入其门,观其陛,见殿扉虚掩,有小隙,将入。倏忽迅雷大作,电光烨烨,洞烛殿堂,见一缢妇县梁柱间,被发诎颈,状甚惨。先生卒惊,还走宇下,心犹悸焉。俄见寺门大辟,一女鬼跃掷而入,惊雷破壁,电闪不绝。先生自念:得无缢妇为之与?于电光下孰视之,则女鬼满面血污,抱一死婴,且顾且号,若有奇冤而无所诉者,先生冯驴状,屏息不敢少动。已而,驴惊鸣,女鬼觉之,怒目先生,欲进复却者三,先生胆素壮,自思:人言遇鬼则死,死亦不过为鬼耳,何惧为?遂执策厉声曰:“女鬼邪?抑人邪?”女鬼凄然长啸,森然欲搏之,先生毛发上指,急击之以策,中鬼首,立仆。乃引驴奔寺外,疾驰而去。
质明始霁,罢甚,然念及亡是公存亡莫卜,欲蚤至山中,不敢息。逾午,始入山,山口有茅店,询之,知长者居山之阴,而连山纵横,略无阙处,遂以驴寄逆旅主人而徒焉。山行十里许,忽闻山林中一声呼哨,斯须而强人列阵阻于前。为首者庞然修伟,黑面多须。从者无虑数十骑,而步者百余继其后,皆披甲执兵。其一吼曰:“大王在,胡不跪!”先生趋避不及,遂就擒。为首者下马坐巨石上,两展其足,案剑瞋目,声如乳虎,曰:“汝来前,孤,山主也。据山称雄,尔来十余载矣,官军不敢犯孤境。若何物狂夫,擅失吾寨,其欲血孤刀乎?”
先生蛇行匍匐以进,跽而泣曰:“请诉之,愿大王垂听。小人中山布衣也,友人病危,吾不忍坐视其死,入山诣子虚长者,以延友人之命,仓皇不能择路,是以误入大寨,罪当死。身死固不足惜,特以不能延医活友为恨耳,唯大王哀之。”言已,涕如雨下。为首者曰:“然则,君义士也。”顾谓徒属曰:“杀义士,不祥莫大焉。释之,以成其志,且劝好义者!”又谓先生曰:“吾等虽啸聚山林,非草寇之比,君勿惧。子虚长者,仁人也,居山之阴,君须跻山之颠而北下,始得至其家。速诣之,以救乃友;然长者每采药千山万壑间,吾辈亦鲜遇之,虞君不得见耳。”先生再拜致谢而后去。
进,山益深,失路。先生缘鸟道,披荆棘,援藤葛,履流石,涉溪涧,越绝壁,登之弥高,行之弥远,力竭而未克上。忽见虎迹,大如升,少间闻巨啸,回山响震,林泉战栗。声裁止,而饿虎见于林莽间,眈眈相向,先生自分必死,叹曰:“不意今乃捐躯此兽之口!”
方瞑目俟死,闻虎惨叫,怪而视之,见一矢已贯于喉矣。寻见一长者挟弓立崖上,衣短褐,著草履,不冠不袜,须眉悉白,颜色如丹,俨然类仙人。先生趋而前,拜谒长者,不敢慢,长者谒曰:“若何为者也?奚自?何所之?”先生具白所以及所以来。长者笑曰:“子虚者,吾之氏也。寒舍在迩,不可不入。”遂引至其家,杀鸡为黍以食之。先生请曰:“事迫矣,乞长者速往,冀有万一之望。否者,时不逮矣。”长者询曰:“病者孰与君少长?”曰:“长仆四岁。”又问病状,曰:“毋庸忧!旦日,吾当与君具往。”先生言路险,恐迟滞时日。长者曰:“后山有坦途,抵中山,第半日耳。”侵晨,遂携药囊乘健驴与先生同行。无何,至山口,先生取己驴与长者并驱而循大道。
涂经乡所入兰若,先生因述遇鬼事,指示曰:“此寺,吾之所遇鬼也,予当死之矣。”长者笑曰:“嘻,先生不亦惑乎!鬼神者,心之幻景耳,安能受人祸!足下知者,曷为信此哉?”适寺旁有田父五六人,辍耕坐陇上,长者偕先生就而问焉,并述向之所见。田父掩口胡卢而笑,曰:“君误矣!彼缢妇者,吾村王氏妾也,不为恶姑、嫡妇所容而自经焉。子所见女鬼者,吾村李氏妇也。家素贫,今岁饥,赋敛又重,衣食不给,夫新丧,其子昨日又夭矣。妇抢呼欲绝,悲极而入邪魔,夜半病作,发其子之坟取尸以归。自言其首为寺鬼所伤。君无问,何由知其乃先生为也?”言已,皆大笑。
及反,亡是公犹未醒。长者诊之,曰:“是非疾也,困于酒耳。酒出中山,一醉千日。若习饮之,故无异;此翁,他乡客,安能胜此桮杓也?”取针刺血数处,又然艾炙之。须臾。公觉,谢曰:“蒙长者生我,再造之功也,恶能报?”长者曰:“公本无疾,老朽何功之有?”先生以金帛奉长者,辞不受,曰:“吾家世业医,止济世活人耳,何以金帛为?余岂好货贡哉?”遗药数剂,不索直而去。亡是公复留兼旬而后别,唯不敢纵饮矣。
乌有先生者,中山布衣也,年且七十,艺桑麻五谷以为生,不欲与俗人齿,毁誉不存乎心,人以达士目之。
乌有先生是中山地区的一位普通百姓,年近七十,靠种植桑麻五谷为生,他不愿与世俗之人为伍,对别人的毁谤和赞美都毫不在意,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海阳亡是公,高士也,年七十有三矣,唯读书是务。
海阳的亡是公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已经七十三岁了,一直致力于读书做学问。
朝廷数授以官,不拜,曰:“
朝廷多次授予他官职,但他都拒绝了,他说:“
边鄙野人,不足以充小吏。”
我只是一个偏远小镇的平民,怎么能胜任一个小吏的工作呢?”
公素善先生,而相违期年未之见已,因亲赴中山访焉。
亡是公与乌有先生一向交好,但两人已经整整一年没见面了,于是亡是公亲自前往中山拜访乌有先生。
二叟相见大说。
两位老人相见后非常高兴。
先生曰:“
乌有先生说:“
公自遐方来,仆无以为敬,然敝庐颇蓄薄酿,每朔望则自酌,今者故人来,盖不饮诸?”
你大老远来看我,我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过家里有些薄酒,每到初一十五我都会独自喝一点,今天老朋友来了,为什么不拿出来一起喝呢?”
于是相与酣饮,夜阑而兴未尽也。
于是两人畅饮起来,直到天快亮了还没尽兴。
翼日,先生复要公饮,把酒论古今治乱事,意快甚,不觉以酩酊矣。
第二天,乌有先生再次邀请亡是公喝酒,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谈论古今天下大事,心情十分舒畅,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薄莫,先生酒释,而公犹僵卧,气息惙然,呼之不省,大惊,延邻医脉之。
傍晚时分,乌有先生的酒劲已过,但亡是公却倒在地上,气息微弱,怎么叫都不醒,乌有先生非常惊慌,赶紧请来附近的医生诊断。
医曰:“
医生说:“
殆矣!
危险了!
微司命,孰能生之?
如果没有司命之神相助,谁能救得了他?
愚无所用其计矣。”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先生靡计不施,迄无效,益恐。
乌有先生想尽办法,但没有任何效果,心里更加害怕。
与老妻计曰:“
他与妻子商量道:“
故人过我而死焉,无乃不可乎!
老朋友来我家做客却死在这里,这可不行啊!
雅闻百里外山中有子虚长者,世操医术,人咸以今之仓、鹊称之。
我常听说百里外山中有一位子虚长者,世代行医,人们称他为‘当代太仓公和扁鹊’。
诚能速之来,则庶几白骨可肉矣。
如果能请他来治,或许能起死回生。
唯路险家无可遣者,奈之何!”
可是路途艰险,家里又没人可以派去,该怎么办呢?”
老妻曰:“
妻子说:“
虽然,终当有以活之。
虽然困难,但我们总要想办法救他。
妾谓坐视故人死,是倍义尔,窃为君不取也,夫败义以负友,君子之所耻,孰若冒死以救之?”
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去而不施以援手,这是违背道义的行为,我认为您应该拼尽全力去救他,这才是君子所为。”
先生然之,曰:“
乌有先生觉得妻子的话很有道理,便说:“
卿言甚副吾意,苟能活之,何爱此身?
您说得对,如果能救活他,我怎么会吝惜自己的性命?
脱有祸,固当不辞也。”
即使有灾祸,这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遂属老妻护公,而躬自策驴夜驰之山中。
于是他让妻子照顾亡是公,自己骑着驴连夜赶往山中。
时六月晦,手信而指弗见,窥步难行,至中夜,道未及半,未几密云蔽空,雷电交加。
当时正值六月末,伸手不见五指,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到了半夜,还没走完一半路程,不久,乌云密布,雷电交加。
先生欲投村落辟焉,叩门而人皆弗之内,方踌躇间,雨暴至。
乌有先生想找个村庄避雨,但敲门时别人都不让他进,他犹豫徘徊时,突然下起了大雨。
旋忆及曩昔尝过此,村外有一兰若。
他想起之前曾路过一座寺庙。
遂借电光见得之,入其门,观其陛,见殿扉虚掩,有小隙,将入。
于是借着闪电找到了那座庙,他推门进去,看见殿门虚掩着,正准备进去时。
倏忽迅雷大作,电光烨烨,洞烛殿堂,见一缢妇县梁柱间,被发诎颈,状甚惨。
突然雷声大作,电光闪亮,照得殿堂通明,他这才发现一个上吊的妇女悬挂在房梁上,披头散发,情景十分凄惨。
先生卒惊,还走宇下,心犹悸焉。
乌有先生吓得转身跑到屋檐下,心跳不已。
俄见寺门大辟,一女鬼跃掷而入,惊雷破壁,电闪不绝。
不一会儿,庙门大开,一个女鬼跳了进来,雷声震耳欲聋,闪电不断。
先生自念:
乌有先生暗自想:
得无缢妇为之与?
难道这就是那个吊死的妇人变成的鬼吗?
于电光下孰视之,则女鬼满面血污,抱一死婴,且顾且号,若有奇冤而无所诉者,先生冯驴状,屏息不敢少动。
他在闪电下仔细看,只见那女鬼满脸血污,抱着一个死去的婴儿,边哭边回头看,好像有冤屈无法申诉,乌有先生靠着驴趴下,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已而,驴惊鸣,女鬼觉之,怒目先生,欲进复却者三,先生胆素壮,自思:
不一会儿,驴子突然叫了起来,女鬼察觉到动静,怒视着先生,几次想靠近又退回去,乌有先生胆子一向很大,心想:
人言遇鬼则死,死亦不过为鬼耳,何惧为?
人们都说遇到鬼必死无疑,但死了也不过变成鬼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遂执策厉声曰:“
于是他握紧鞭子,大声问道:“
女鬼邪?
你是鬼?
抑人邪?”
还是人?”
女鬼凄然长啸,森然欲搏之,先生毛发上指,急击之以策,中鬼首,立仆。
女鬼绝望地吼叫,阴森恐怖地扑向先生,先生吓得头发竖起,急忙用鞭子抽打她,正好击中了她的头部,女鬼倒在地上。
乃引驴奔寺外,疾驰而去。
先生牵着驴冲出庙门,飞身上驴逃走了。
质明始霁,罢甚,然念及亡是公存亡莫卜,欲蚤至山中,不敢息。
天亮后,天气才放晴,乌有先生疲惫不堪,但想到亡是公生死未卜,便继续赶路,不敢休息。
逾午,始入山,山口有茅店,询之,知长者居山之阴,而连山纵横,略无阙处,遂以驴寄逆旅主人而徒焉。
过了中午,他来到山口的一家茅店打听子虚长者的住处,得知长者住在山北,但群山连绵,几乎没有空隙,于是他把驴寄存在店主家,徒步前行。
山行十里许,忽闻山林中一声呼哨,斯须而强人列阵阻于前。
走了十里左右,忽然听到丛林中传来一声呼哨,很快看见一伙强盗拦住了去路。
为首者庞然修伟,黑面多须。
领头的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胡须浓密。
从者无虑数十骑,而步者百余继其后,皆披甲执兵。
身后跟着几十个骑兵和上百名步兵,全都穿着铠甲,手持武器。
其一吼曰:“
其中一人吼道:“
大王在,胡不跪!”
我们大王在此,为何不下跪!”
先生趋避不及,遂就擒。
乌有先生想躲避已来不及,最终被抓住。
为首者下马坐巨石上,两展其足,案剑瞋目,声如乳虎,曰:“
领头的人跳下马,坐在石头上,伸直双腿,手握剑柄,瞪着他吼道:“
汝来前,孤,山主也。
你给我过来,我是这里的山寨之主。
据山称雄,尔来十余载矣,官军不敢犯孤境。
自从占山为王以来,连官军都不敢侵犯我的地盘。
若何物狂夫,擅失吾寨,其欲血孤刀乎?”
你是哪里来的狂徒,竟敢闯入我的山寨,难道想让我刀染鲜血吗?”
先生蛇行匍匐以进,跽而泣曰:“
乌有先生像蛇一样爬到他面前,跪下哭诉道:“
请诉之,愿大王垂听。
请允许我说明原委,希望大王垂听。
小人中山布衣也,友人病危,吾不忍坐视其死,入山诣子虚长者,以延友人之命,仓皇不能择路,是以误入大寨,罪当死。
我是一个普通百姓,友人生病危在旦夕,我不忍心看他死去,所以进山请子虚长者救人,慌乱中走错了路,误入贵寨,罪该万死。
身死固不足惜,特以不能延医活友为恨耳,唯大王哀之。”
我死不足惜,只是不能请医生救活朋友让我遗憾万分,希望大王可怜我。”
言已,涕如雨下。
说完泪如雨下。
为首者曰:“
领头人说:“
然则,君义士也。”
这么说来,你是个讲义气的人。”
顾谓徒属曰:“
他回头对部下说:“
杀义士,不祥莫大焉。
杀死一个侠义之士是最不吉祥的事。
释之,以成其志,且劝好义者!”
放了他,让他完成心愿,也可以勉励那些爱好正义的人!”
又谓先生曰:“
他又对乌有先生说:“
吾等虽啸聚山林,非草寇之比,君勿惧。
我们虽然啸聚山林,但不是普通强盗,你不用怕。
子虚长者,仁人也,居山之阴,君须跻山之颠而北下,始得至其家。
子虚长者是个仁厚的人,住在山北,你必须登上山顶再从北坡下去才能找到他。
速诣之,以救乃友;
快去找他救你的朋友吧。
然长者每采药千山万壑间,吾辈亦鲜遇之,虞君不得见耳。”
不过他经常采药,可能你也见不到他。”
先生再拜致谢而后去。
乌有先生拜谢后离开了。
进,山益深,失路。
乌有先生继续往前走,山路越来越深,最后迷了路。
先生缘鸟道,披荆棘,援藤葛,履流石,涉溪涧,越绝壁,登之弥高,行之弥远,力竭而未克上。
他攀爬荆棘,踩着流石,趟过溪涧,越登越高,但始终没能到达山顶。
忽见虎迹,大如升,少间闻巨啸,回山响震,林泉战栗。
忽然,他看见老虎的脚印,像升子那么大,不一会儿,一声巨大的虎啸响起,山谷回音震荡,树林和山泉都在颤抖。
声裁止,而饿虎见于林莽间,眈眈相向,先生自分必死,叹曰:“
声音刚停,一只饿虎出现在树林间,贪婪凶狠地盯着他,乌有先生心想这次必死无疑,长叹道:“
不意今乃捐躯此兽之口!”
没想到今天会死在这野兽嘴里!”
方瞑目俟死,闻虎惨叫,怪而视之,见一矢已贯于喉矣。
就在他闭眼等死时,忽然听到老虎惨叫,他感到奇怪,睁开眼一看,原来一支箭射穿了老虎的喉咙。
寻见一长者挟弓立崖上,衣短褐,著草履,不冠不袜,须眉悉白,颜色如丹,俨然类仙人。
不一会儿,他看见一位老人手持弓箭站在崖上,身穿短衣,脚穿草鞋,没有戴帽子和袜子,胡须眉毛全白了,脸色红润,像个仙人。
先生趋而前,拜谒长者,不敢慢,长者谒曰:“
乌有先生急忙上前拜见,不敢怠慢,老人问:“
若何为者也?
你是谁?
奚自?
从哪里来?
何所之?”
要去哪里?”
先生具白所以及所以来。
乌有先生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长者笑曰:“
老人笑着说:“
子虚者,吾之氏也。
我就是子虚长者。
寒舍在迩,不可不入。”
我家就在附近,请你务必到寒舍坐坐。”
遂引至其家,杀鸡为黍以食之。
于是带他回家,杀鸡煮饭款待他。
先生请曰:“
乌有先生请求道:“
事迫矣,乞长者速往,冀有万一之望。
事情紧急,求长者赶快前去,希望能救活我的朋友。
否者,时不逮矣。”
如果不快去,恐怕来不及了。”
长者询曰:“
长者问:“
病者孰与君少长?”
病人比你大吗?”
曰:“
乌有先生答:“
长仆四岁。”
他比我大四岁。”
又问病状,曰:“
长者又问了病情,然后说:“
毋庸忧!
不用担心!
旦日,吾当与君具往。”
明天一早我一定和你一起去。”
先生言路险,恐迟滞时日。
乌有先生担心路途艰险,怕耽误时间。
长者曰:“
长者说:“
后山有坦途,抵中山,第半日耳。”
后山有条平坦的路,到中山只需半天。”
侵晨,遂携药囊乘健驴与先生同行。
第二天凌晨,长者带着药袋骑上健壮的驴子,与乌有先生一起出发。
无何,至山口,先生取己驴与长者并驱而循大道。
不久,他们来到山口,乌有先生取回寄存的驴子,与长者一同策驴飞奔。
涂经乡所入兰若,先生因述遇鬼事,指示曰:“
途中经过之前的寺庙,乌有先生提到自己遇鬼的事,指着寺庙对长者说:“
此寺,吾之所遇鬼也,予当死之矣。”
这座庙就是我遇见鬼的地方,我当时还以为必死无疑。”
长者笑曰:“
长者笑道:“
嘻,先生不亦惑乎!
咦,你怎么这么糊涂?
鬼神者,心之幻景耳,安能受人祸!
鬼神不过是心中的幻影,怎么可能害人?
足下知者,曷为信此哉?”
你是个聪明人,怎么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适寺旁有田父五六人,辍耕坐陇上,长者偕先生就而问焉,并述向之所见。
正好旁边有五六个农夫在田埂上休息,长者上前询问此事,并讲述了前晚的情况。
田父掩口胡卢而笑,曰:“
农夫们捂着嘴笑,说:“
君误矣!
你搞错了!
彼缢妇者,吾村王氏妾也,不为恶姑、嫡妇所容而自经焉。
那个吊死的妇人是我们村王某人的小妾,因被婆婆和正妻不容而在庙里上吊自杀。
子所见女鬼者,吾村李氏妇也。
你看到的‘女鬼’是我村李某的妻子。
家素贫,今岁饥,赋敛又重,衣食不给,夫新丧,其子昨日又夭矣。
家里贫穷,今年歉收,赋税又重,丈夫刚死,儿子昨天也死了。
妇抢呼欲绝,悲极而入邪魔,夜半病作,发其子之坟取尸以归。
她悲痛欲绝,疯病发作,挖开坟墓抱回儿子的尸体。
自言其首为寺鬼所伤。
她说自己被庙里的鬼打伤了头。
君无问,何由知其乃先生为也?”
如果你不来问,谁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
言已,皆大笑。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
及反,亡是公犹未醒。
回到中山后,亡是公仍未醒来。
长者诊之,曰:“
子虚长者诊断后说:“
是非疾也,困于酒耳。
这不是病,只是被酒醉倒了。
酒出中山,一醉千日。
这种酒产于中山,喝醉一次千日不醒。
若习饮之,故无异;
你经常喝,所以没事;
此翁,他乡客,安能胜此桮杓也?”
但这老头是外地人,怎能承受得了?”
取针刺血数处,又然艾炙之。
于是取出针刺血治疗,又点燃艾草炙烤穴位。
须臾。
片刻之后。
公觉,谢曰:“
亡是公苏醒过来,感激地说:“
蒙长者生我,再造之功也,恶能报?”
承蒙长者救活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恩德我如何报答?”
长者曰:“
长者说:“
公本无疾,老朽何功之有?”
你本来没病,我有什么功劳?”
先生以金帛奉长者,辞不受,曰:“
乌有先生拿出钱感谢长者,但长者一再推辞,不肯接受,说:“
吾家世业医,止济世活人耳,何以金帛为?
我家世代行医,只为济世救人,要钱做什么?
余岂好货贡哉?”
难道我是贪财的商人吗?”
遗药数剂,不索直而去。
最后送了几付药给他们,没收药钱就离开了。
亡是公复留兼旬而后别,唯不敢纵饮矣。
亡是公又留宿了二十多天才辞别而去,从此再也不敢贪杯了。
〔公自遐方来,仆无以为敬〕公,您,敬称;仆,谦称,我。
〔卿言甚副吾意〕卿,爱称,你。吾,我。
〔愚无所用其技矣〕愚,谦词,我。
〔女鬼邪,抑人邪〕女,通汝,你。
〔大王在,胡不跪〕大王,敬称,古时称诸侯,后来也称占山为王的首领。
〔官军不敢犯孤境〕孤,古代君王专用的谦称,这里是山大王的自称。
〔尔何物狂夫〕尔,你。
〔小人中山布衣也〕小人,谦称,我,多用于平民对官吏下属对上司的自称。
〔君义士也〕君,您,敬称。
〔吾辈亦鲜遇之〕吾辈,我等,我们。之,他,指子虚长者。
〔予当死之矣〕予,我。
〔子所见女鬼者〕子,您,对男子的敬称。
〔若习饮之,故无异〕若,你。
〔老朽何功之有〕老朽,老人自己的谦称。
〔余岂好货贾哉〕余,我。
〔海阳亡是公,高士也〕亡,通“无”,没有。
〔而相违期年未之见已〕已,通“矣”。
〔二叟相见大说〕说,通“悦”,开心。
〔然敝庐颇畜薄酿〕畜,通“蓄”,储存。
〔今者故人来,盖共饮诸〕盖,通“盍”,为什么不。
〔翼日,先生复要公饮〕翼,通“翌”;要,通“邀”,邀请。
〔不觉以酩酊醉矣〕以,通“已”,已经。
〔薄莫,先生酒解〕莫,通“暮”,傍晚。
〔妾谓坐视故人死,是倍义尔〕倍,通“背”,背弃;尔,通“耳”。
〔遂属老妻护公〕属,通“嘱”,嘱咐。
〔手信而指弗见,窥步难行〕信,通“伸”,伸手;窥,通“跬”,半步。
〔先生欲投村落辟焉,而人皆弗之内〕辟,通“避”,躲避;内,通“纳”,接纳。
〔则见一缢妇县梁柱间,被发诎颈〕县,通“悬”,悬挂;被,通“披”,披散着;诎,通“曲”,弯曲。
〔先生卒惊,还走宇下〕卒,通“猝”,突然;还,通“旋”,转身。
〔得无缢妇为之与〕与,通“欤”。
〔于电光下孰视之〕孰,通“熟”,仔细。
〔若有奇冤而无所者〕所,通“诉”,告诉。
〔先生冯驴伏〕冯,通“凭”,乘。
〔质明始霁,罢甚〕罢,通“疲”,疲劳。
〔欲蚤至山中,不敢息〕蚤,通“早”,早早地。
〔而连山纵横,略无阙处〕阙,通“缺”,意思是空隙缺口。
〔斯须而强人列陈阻于前〕陈,通“阵”,阵势。
〔案剑目,声如乳虎〕案,通“按”,按住。
〔君须跻山之颠而北下〕颠,通“巅”,山巅。
〔声裁止,而饿虎见于林莽间〕裁,通“才”;见,通“现”,出现。
〔先生趣而前〕趣,通“趋”,走。
〔不者,时不逮矣〕不,通“否”,不然。
〔涂经乡所入兰若〕涂,通“途”,途中;乡,通“向”,先前。
〔鬼神者,心之幻景耳,安能受人祸〕景,通“影”,影子;受,通“授”,授予。
〔足下知者,曷为信此哉〕知,通“智”,有智慧的。
〔辍耕坐陇上〕陇,通“垄”,田埂。
〔及反,亡是公犹未醒〕反,通“返”,返回。
〔又然艾灸之〕然,通“燃”,点燃。
〔不索直而去〕直,通“值”,价值。
〔不欲与俗人齿〕齿,名词用如动词,并列。
〔人以达士目之〕目,名词用如动词,看待。
〔公素善先生〕善,形容词用如动词,交好,与交好。
〔延邻医脉之〕脉,名词用如动词,诊脉,摸脉。
〔微司命,孰能生之〕生,不及物动词用如使动词,使……生,救活。
〔则庶几白骨可肉矣〕肉,名词用如动词,长上肉。
〔先生然之〕然,形容词用如意动词,认为对。
〔苟能活之,何爱此身〕活,不及物动词用如使动词。
〔而躬自策驴夜驰之山中〕策,名词用如动词,鞭打。
〔洞烛殿堂〕烛,名词用如动词,照。
〔其欲血孤刀乎〕血,名词用如动词,血染。
〔履流石,涉溪涧〕履,名词用如动词,踩。
〔衣短褐,著草履,不冠不袜〕衣冠袜,均为名词用如动词,衣,穿;冠,戴帽子;袜,穿袜子。
〔先生具白所以及所从来〕白,形容词用如动词,禀告,陈说。
〔杀鸡为黍以食之〕食,读,供给……吃,使……吃。
〔予当死之矣〕死,为动用法,为之而。死。
〔吾家世业医〕世,名词作状语;业,名词用如动词。
〔期年〕一周年。
〔朔〕阴历每月初一。
〔望〕阴历每月十五日。
〔晦〕阴历每月最后一天。
〔今者〕现在。
〔中夜〕半夜。
〔夜阑〕夜将尽。
〔翼日〕次日,第二天。“翼”,同“翌”。
〔薄莫〕傍晚。
〔未几〕不久。
〔曩昔〕从前。
〔旋〕随即,不久。
〔俄〕一会儿。
〔已而〕随后,接着,不久。
〔质明〕天亮时。
〔逾午〕过午。
〔斯须〕一会儿。
〔尔来〕从那时以来。
〔少顷〕一会儿。
〔寻〕随即,不久。
〔旦日〕第二天。
〔侵晨〕凌晨,天蒙蒙亮。
〔无何〕没有多久。
〔须臾〕一会儿,片刻。
〔兼旬〕二十天。
〔货贡〕指金玉龟贝等珍贵贡品。
1926年旧历二月十八,孝纯先生生于河北省丰南县一个农民家庭。三岁时,过继给伯父张麟阁,从此接受严格的家庭教育。6岁时,在伯父的严格要求和悉心指导下,已能
乌有先生者,中山布衣也,年且七十,艺桑麻五谷以为生,不欲与俗人齿,毁誉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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