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之幸江都也,命司空杨素守西京。素骄贵,又以时乱,天下之权重望崇者,莫我若也,奢贵自奉,礼异人臣。每公卿入言,宾客上谒,未尝不踞床而见,令美人捧出,侍婢罗列,颇僭于上,末年愈甚,无复知所负荷、有扶危持颠之心。
一日,卫公李靖以布衣上谒,献奇策。素亦踞见。公前揖曰:“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素敛容而起,谢公,与语,大悦,收其策而退。当公之骋辩也,一妓有殊色,执红拂,立于前,独目公。公既去,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公具以答。妓诵而去。
公归逆旅。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公起问焉。乃紫衣戴帽人,杖揭一囊。公问谁?曰:“妾,杨家之红拂妓也。”公遽延入。脱衣去帽,乃十八九佳丽人也。素面华衣而拜。公惊答拜。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公曰:“杨司空权重京师,如何?”曰:“彼尸居余气,不足畏也。诸妓知其无成,去者众矣。彼亦不甚逐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问其姓,曰:“张。”问其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仪状、言词、气性,真天人也。公不自意获之,愈喜愈惧,瞬息万虑不安,而窥户者无停屦(即古代用麻葛制成的一种鞋)。数日,亦闻追讨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将归太原。
行次灵石旅舍,既设床,炉中烹肉且熟。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公方刷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如虬,乘蹇驴而来。投革囊于炉前,取枕欹卧,看张梳头。公怒甚,未决,犹亲刷马。张熟视其面,一手握发,一手映身摇示公,令勿怒。急急梳头毕。裣衽问其姓。卧客答曰:“姓张。”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遽拜之。问第几。曰:“第三。”问妹第几。曰:“最长。”遂喜曰:“今夕幸逢一妹。”张氏遥呼:“李郎且来见三兄!”公骤礼之。
遂环坐。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计已熟矣。”客曰:“饥。”公出市胡饼。客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食竟,余肉乱切送驴前食之,甚速。
客曰:“观李郎之行,贫士也。何以致斯异人?”曰:“靖虽贫,亦有心者焉。他人见问,故不言,兄之问,则不隐耳。”具言其由。曰:“然则将何之?”曰:“将避地太原。”曰:“然。吾故非君所致也。”曰:“有酒乎?”曰:“主人西,则酒肆也。”公取酒一斗。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
曰:“不敢。”于是开革囊,取一人头并心肝。却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天下负心者,衔之十年,今始获之。吾憾释矣。”
又曰:“观李郎仪形器宇,真丈夫也。亦闻太原有异人乎?”曰:“尝识一人,愚谓之真人也。其余,将帅而已。”曰:“何姓?”曰:“靖之同姓。”曰:“年几?”曰:“仅二十。”曰:“今何为?”曰:“州将之子。”曰:“似矣。亦须见之。李郎能致吾一见乎?”曰:“靖之友刘文静者,与之狎。因文静见之可也。然兄何为?”曰:“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使吾访之。李郎明发,何日到太原?”靖计之日。曰:“期达之明日,日方曙,候我于汾阳桥。”言讫,乘驴而去,其行若飞,回顾已失。公与张氏且惊且喜,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无畏。”促鞭而行。
及期,入太原。果复相见。大喜,偕诣刘氏。诈谓文静曰:“有善相者思见郎君,请迎之。”文静素奇其人,一旦闻有客善相,遽致使迎之。使回而至,不衫不履,褐裘而来,神气扬扬,貌与常异。虬髯默然居末坐,见之心死,饮数杯,招靖曰:“真天子也!”公以告刘,刘益喜,自负。既出,而虬髯曰:“吾得十八九矣。然须道兄见之。李郎宜与一妹复入京。某日午时,访我于马行东酒楼,楼下有此驴及瘦驴,即我与道兄俱在其上矣。到即登焉。”又别而去,公与张氏复应之。
及期访焉,宛见二乘。揽衣登楼,虬髯与一道士方对饮,见公惊喜,召坐围饮,十数巡,曰:“楼下柜中,有钱十万。择一深隐处安一妹。某日复会于汾阳桥。”如期至,即道士与虬髯已到矣。俱谒文静。时方弈棋,揖而话心焉。文静飞书迎文皇看棋。道士对弈,虬髯与公傍待焉。俄而文皇到来,精采惊人,长揖而坐。神气清朗,满坐风生,顾盼炜如也。道士一见惨然,下棋子曰:“此局全输矣!于此失却局哉!救无路矣!复奚言!”罢弈而请去。既出,谓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他方可也。勉之,勿以为念。”因共入京。虬髯曰:“计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与一妹同诣某坊曲小宅相访。李郎相从一妹,悬然如磬。欲令新妇祗谒,兼议从容,无前却也。”言毕,吁嘘而去。
公策马而归。即到京,遂与张氏同往。至一小板门,扣之,有应者,拜曰:“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重门,门愈壮丽。婢四十人,罗列廷前。奴二十人,引公入东厅。厅之陈设,穷极珍异,巾箱、妆奁、冠镜、首饰之盛,非人间之物。巾栉妆饰毕,请更衣,衣又珍异。既毕,传云:“三郎来!”乃虬髯纱帽裼裘而来,亦有龙虎之状,欢然相见。催其妻出拜,盖亦天人耳。遂延中堂,陈设盘筵之盛,虽王公家不侔也。四人对馔讫,陈女乐二十人,列奏于前,若从天降,非人间之曲。
食毕,行酒。家人自堂东舁出二十床,各以锦绣帕覆之。既陈,尽去其帕,乃文簿钥匙耳。虬髯曰:“此尽宝货泉贝之数。吾之所有,悉以充赠。何者?欲以此世界求事,当或龙战三二十载,建少功业。今既有主,住亦何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三五年内,即当太平。李郎以奇特之才,辅清平之主,竭心尽善,必极人臣。一妹以天人之姿,蕴不世之艺,从夫之贵,以盛轩裳。非一妹不能识李郎,非李郎不能荣一妹。起陆之渐,际会如期,虎啸风生,龙腾云萃,固非偶然也。持余之赠,以佐真主,赞功业也,勉之哉!此后十年,当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事之秋也。一妹与李郎可沥酒东南相贺。”因命家童列拜,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言讫,与其妻从一奴,乘马而去。数步,遂不复见。
公据其宅,乃为豪家,得以助文皇缔构之资,遂匡天下。贞观十年,公以左仆射平章事。适东南蛮入奏曰:“有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国已定矣。”公心知虬髯得事也。归告张氏,具衣拜贺,沥酒东南祝拜之。
乃知真人之兴也,非英雄所冀。况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谬思乱者,乃螳臂之拒走轮耳。我皇家垂福万叶,岂虚然哉。或曰:“卫公之兵法,半乃虬髯所传耳。”
隋炀帝之幸江都也,命司空杨素守西京。
隋炀帝巡幸扬州,命司空杨素留守都城长安。
素骄贵,又以时乱,天下之权重望崇者,莫我若也,奢贵自奉,礼异人臣。
杨素位尊而骄横,又认为时局混乱,天下掌握大权、有重望的人,没有谁比得上自己,因而生活奢侈骄贵,礼节排场也超出臣子所应有的。
每公卿入言,宾客上谒,未尝不踞床而见,令美人捧出,侍婢罗列,颇僭于上,末年愈甚,无复知所负荷、有扶危持颠之心。
每逢公卿大臣言事,宾客拜谒,杨素都两脚岔开坐在床榻上接见,态度傲慢无礼,又令美女簇拥而出,侍婢排列两旁,排场享用超越本分仿效皇帝,晚年这种情景更加厉害,不再知道自己担负的责任,不再有拯救艰危局势的用心。
一日,卫公李靖以布衣上谒,献奇策。
一天,卫国公李靖以平民的身份去谒见杨素,献上奇策。
素亦踞见。
杨素也是以轻慢无礼的态度接见。
公前揖曰:“
李靖上前作揖,说:“
天下方乱,英雄竞起。
天下正乱,英雄竞相崛起。
公为帝室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
您身为王室重臣,必须把网罗豪杰的事放在心上,不该如此傲慢地接见宾客。”
素敛容而起,谢公,与语,大悦,收其策而退。
杨素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并站起身,向李靖道歉,和他交谈,谈得非常高兴,接受李靖献纳的策书才从正堂退出。
当公之骋辩也,一妓有殊色,执红拂,立于前,独目公。
正当李靖滔滔不绝辩论之时,有一女子相貌出众,手执红色拂尘,站在前面,独自看着李靖。
公既去,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
李靖走了之后,手拿拂尘者凭栏指派士卒说:“
问去者处士第几?
问走的那个未做官的读书人排行第几?
住何处?”
住在哪里?”
公具以答。
士卒一一回答了。
妓诵而去。
女子口里念着离开了。
公归逆旅。
李靖回到旅馆。
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公起问焉。
那晚的五更刚过,忽然听见轻声叩门,李靖起来询问。
乃紫衣戴帽人,杖揭一囊。
是一个紫衣戴帽的人,杖上挂着个包裹。
公问谁?
李靖问:“
曰:“
谁?”
妾,杨家之红拂妓也。”
答道,“我是杨家执红拂的女子。”
公遽延入。
李靖于是请她进来。
脱衣去帽,乃十八九佳丽人也。
脱去紫衣摘去帽子,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女子。
素面华衣而拜。
未施脂粉,身着花衣向前拜礼。
公惊答拜。
李靖吃惊地还礼。
曰:“
女子说:“
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
我侍奉杨素这么久,看天下的人也多了,没有比得上你的。
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
兔丝、女萝不能独自生长,愿意托身于乔木之上,所以跑来了。”
公曰:“
李靖说:“
杨司空权重京师,如何?”
杨司空在京师的权势很重,怎么办?”
曰:“
红拂女答:“
彼尸居余气,不足畏也。
他不过是垂死之人,不值得害怕。
诸妓知其无成,去者众矣。
众女子知道他成不了事,走的人多了。
彼亦不甚逐也。
他追得也不厉害。
计之详矣。
考虑已很周详了。
幸无疑焉。”
希望你不要疑虑。”
问其姓,曰:“
李靖问她的姓,答:“
张。”
姓张。”
问其伯仲之次。
问她排行。
曰:“
答:“
最长。”
最长。”
观其肌肤仪状、言词、气性,真天人也。
看她的肌肤、仪容举止、脾气性情,真是天仙一般。
公不自意获之,愈喜愈惧,瞬息万虑不安,而窥户者无停屦(即古代用麻葛制成的一种鞋)。
李靖意外获得这样一个女子,越高兴也越害怕,瞬息间又十分忧虑不安,不停地窥视屋外是否有人追踪而至。
数日,亦闻追讨之声,意亦非峻。
几天里,也听到了追查寻访红拂女的消息,但没有严厉追索的意思。
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
于是红拂女着男装推门而出。
将归太原。
乘马和李靖一道回太原。
行次灵石旅舍,既设床,炉中烹肉且熟。
途中住宿在灵石的一旅舍中,摆好几案,炉中煮的肉将熟了。
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
张氏将长发放下垂至地上,站在案前梳头。
公方刷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如虬,乘蹇驴而来。
李靖正在刷马,忽然有一个人,中等身材,满腮卷曲的红胡须,骑驴而来。
投革囊于炉前,取枕欹卧,看张梳头。
把皮革的包裹扔在炉前,拿过枕头倚卧着,看着张氏梳头。
公怒甚,未决,犹亲刷马。
李靖非常生气,但没有发作,还在刷马。
张熟视其面,一手握发,一手映身摇示公,令勿怒。
张氏注目细看来者的面容,一手握着头发,一手放在身后向李靖摇手示意,让他不要发怒。
急急梳头毕。
张氏急忙梳完头。
裣衽问其姓。
整理衣襟上前问其姓。
卧客答曰:“
卧在那儿的客人答:“
姓张。”
姓张。”
对曰:“
张氏回答道:“
妾亦姓张。
我也姓张。
合是妹。”
应该是妹。”
遽拜之。
于是向他行礼。
问第几。
问排行第几。
曰:“
答:“
第三。”
第三。”
问妹第几。
他就问张氏第几。
曰:“
答:“
最长。”
最长。”
遂喜曰:“
虬髯客于是高兴地说:“
今夕幸逢一妹。”
今天真幸运遇上一妹。”
张氏遥呼:“
张氏远远地叫道:“
李郎且来见三兄!”
李郎快来拜见三哥。”
公骤礼之。
李靖急忙拜见。
遂环坐。
于是三人环绕桌子坐下。
曰:“
客问:“
煮者何肉?”
煮的什么肉?”
曰:“
答:“
羊肉,计已熟矣。”
羊肉,估计已熟了。”
客曰:“
客说:“
饥。”
饿了。”
公出市胡饼。
李靖出去买烧饼。
客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
客人抽出腰间的匕首,切肉大家一起吃。
食竟,余肉乱切送驴前食之,甚速。
吃完,剩下的肉乱切了几刀递到驴前喂给驴吃,速度很快。
客曰:“
客人说:“
观李郎之行,贫士也。
看李靖的样子,是贫士。
何以致斯异人?”
怎么得到这样的美妇人?”
曰:“
李靖说:“
靖虽贫,亦有心者焉。
我虽贫困,也是有心的人。
他人见问,故不言,兄之问,则不隐耳。”
他人问我,我故意不说,兄长问,就不瞒你。”
具言其由。
一一说出事情的由来。
曰:“
客问:“
然则将何之?”
那么将去哪?”
曰:“
李靖说:“
将避地太原。”
将到太原躲避。”
曰:“
客说:“
然。
好。
吾故非君所致也。”
我本就不是你要投奔的人。”
曰:“
又问:“
有酒乎?”
有酒吗?”
曰:“
李靖说:“
主人西,则酒肆也。”
客店西边就是酒肆。”
公取酒一斗。
李靖取来一斗酒。
既巡,客曰:“
斟过一遍酒后,客说:“
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
我有些下酒物,你能和我一起吃吗?”
曰:“
李靖说:“
不敢。”
不敢。”
于是开革囊,取一人头并心肝。
客打开革制的包裹,取出一个人头和心肝。
却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
把头扔回囊中,用匕首切心肝,一块吃。
曰:“
说:“
此人天下负心者,衔之十年,今始获之。
这人是天下的负心人,恨他十年了,今天才抓到。
吾憾释矣。”
我的恨消除了。”
又曰:“
又说:“
观李郎仪形器宇,真丈夫也。
看李郎你的仪表气度,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亦闻太原有异人乎?”
也听说太原有个不寻常的人吗?”
曰:“
李靖答:“
尝识一人,愚谓之真人也。
曾经认识一个人,我认为他是真命天子。
其余,将帅而已。”
其余的人不过可作将帅罢了。”
曰:“
客问:“
何姓?”
他姓什么?”
曰:“
李靖答:“
靖之同姓。”
和我同姓。”
曰:“
客说:“
年几?”
多大年纪?”
曰:“
答道:“
仅二十。”
仅二十岁。”
曰:“
客说:“
今何为?”
现在做什么?”
曰:“
李靖说:“
州将之子。”
是州将的儿子。”
曰:“
客说:“
似矣。
像是了。
亦须见之。
我也须见他。
李郎能致吾一见乎?”
你能让我见他一面吗?”
曰:“
李靖说:“
靖之友刘文静者,与之狎。
我的朋友刘文静和他亲近。
因文静见之可也。
凭借刘文静可以见他。
然兄何为?”
但是你为什么要见呢?”
曰:“
客说:“
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使吾访之。
望气的人说太原有奇异的气象,让我寻访这王气。
李郎明发,何日到太原?”
你明天出发,何日能到太原?”
靖计之日。
李靖计算到达的日子。
曰:“
客说:“
期达之明日,日方曙,候我于汾阳桥。”
到达的第二天,天刚亮时在汾阳桥等我。”
言讫,乘驴而去,其行若飞,回顾已失。
说完,骑驴而去,速度如飞,回头间再看就看不见了。
公与张氏且惊且喜,久之,曰:“
李靖和张氏又惊又喜,很久才说:“
烈士不欺人。
豪侠之士不会骗人。
固无畏。”
本来就不要畏惧。”
促鞭而行。
于是快马加鞭赶路。
及期,入太原。
到了预期的日子,进入太原。
果复相见。
果然又相见了。
大喜,偕诣刘氏。
十分高兴,一同前去拜见刘文静。
诈谓文静曰:“
对刘文静谎称:“
有善相者思见郎君,请迎之。”
有个善相面的人想见李世民,请你迎他来。”
文静素奇其人,一旦闻有客善相,遽致使迎之。
刘文静平素就觉得李世民非同常人,一旦听说有客人善相面,就立即派人把李世民迎来。
使回而至,不衫不履,褐裘而来,神气扬扬,貌与常异。
使者回时,李世民也到了,服装不整,披着裘衣而来,神采飞扬,仪态与常人不同。
虬髯默然居末坐,见之心死,饮数杯,招靖曰:“
虬髯客默不作声,坐在末位,看见他就死了心,饮酒饮了数杯,招李靖过来对他说:“
真天子也!”
是真命天子!”
公以告刘,刘益喜,自负。
李靖把这话告诉刘文静,刘文静更高兴了,更自命不凡了。
既出,而虬髯曰:“
从刘文静家出来之后,虬髯客说:“
吾得十八九矣。
吾得到十之八九了。
然须道兄见之。
但必须道长兄见他。
李郎宜与一妹复入京。
李郎你应该和妹妹再入京。
某日午时,访我于马行东酒楼,楼下有此驴及瘦驴,即我与道兄俱在其上矣。
某日的午时,到马行东酒楼下找我,下面有这头驴和一瘦驴,就是我和道兄都在楼上了。
到即登焉。”
到了就上楼。”
又别而去,公与张氏复应之。
说完又告别离去,李靖和张氏又答应下来。
及期访焉,宛见二乘。
到了约定的日子去寻访,清楚地看见两头坐骑。
揽衣登楼,虬髯与一道士方对饮,见公惊喜,召坐围饮,十数巡,曰:“
提着衣襟登上楼,虬髯与一道士正在对饮,见李靖很是惊喜,招呼坐下,围坐饮酒,酒斟过十多遍,客说:“
楼下柜中,有钱十万。
楼下的柜中有钱十万。
择一深隐处安一妹。
选一隐秘处把一妹留下。
某日复会于汾阳桥。”
某日再到汾阳桥会我。”
如期至,即道士与虬髯已到矣。
李靖在约定的日子到了汾阳桥,道士和虬髯客已经到了。
俱谒文静。
一同去拜见刘文静。
时方弈棋,揖而话心焉。
刘文静当时正在下棋,作揖之后就谈心了。
文静飞书迎文皇看棋。
刘文静赶紧写信派人请李世民来看棋。
道士对弈,虬髯与公傍待焉。
道士和刘文静下棋,虬髯客和李靖在一旁陪着。
俄而文皇到来,精采惊人,长揖而坐。
不一会儿,李世民到来,神采惊人,作了个长揖坐下。
神气清朗,满坐风生,顾盼炜如也。
神清气爽满坐气氛顿时活跃,眼睛炯炯有神。
道士一见惨然,下棋子曰:“
道士一见十分伤心,下了一棋子说:“
此局全输矣!
这局全榆了!
于此失却局哉!
在此失掉全局了!
救无路矣!
无路可救!
复奚言!”
还说什么!”
罢弈而请去。
停止下棋,请求离去。
既出,谓虬髯曰:“
出了府,道士对虬髯客说:“
此世界非公世界。
这个世界不是你的世界。
他方可也。
别的地方可以。
勉之,勿以为念。”
勉力为之,不要把这放在心上。”
因共入京。
于是共同入京。
虬髯曰:“
分别的时候虬髯客对李靖说:“
计李郎之程,某日方到。
计算你的行程,某日才到。
到之明日,可与一妹同诣某坊曲小宅相访。
到的第二天,可与大妹同往某个里巷的小屋中找我。
李郎相从一妹,悬然如磬。
你和大妹相从,结为夫妇,贫穷得什么都没有。
欲令新妇祗谒,兼议从容,无前却也。”
想让我的妻子出来拜见,顺带随便谈谈,不要推辞。”
言毕,吁嘘而去。
说完,叹息而去。
公策马而归。
李靖策马而回。
即到京,遂与张氏同往。
一到京城,就与张氏同去拜访虬髯客。
至一小板门,扣之,有应者,拜曰:“
见到一小板门,敲门,有人应声,说:“
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
三郎让我们恭候李郎和娘子已多时了。”
延入重门,门愈壮丽。
请进里门,门更壮阔。
婢四十人,罗列廷前。
四十位婢女,排列庭前。
奴二十人,引公入东厅。
二十位奴仆引领李靖进入东厅。
厅之陈设,穷极珍异,巾箱、妆奁、冠镜、首饰之盛,非人间之物。
厅上的陈列摆设,都是极为珍贵稀有的东西,箱子中的装扮的饰物非常多,不是人间寻常之物。
巾栉妆饰毕,请更衣,衣又珍异。
装饰完毕,又请去换衣,衣服也非常珍奇。
既毕,传云:“
换好衣服,有人传话道:“
三郎来!”
三郎来了!”
乃虬髯纱帽裼裘而来,亦有龙虎之状,欢然相见。
正是虬髯客,头戴纱帽,身着裘衣而来,也有龙虎之气,相貌不凡,大家高兴地相见。
催其妻出拜,盖亦天人耳。
客催促他的妻子出来拜见,也是天仙一般的人。
遂延中堂,陈设盘筵之盛,虽王公家不侔也。
于是引进中堂,摆设下的酒筵非常丰盛,即使王公贵族之家也不能相比。
四人对馔讫,陈女乐二十人,列奏于前,若从天降,非人间之曲。
四人入席后,又叫出二十位歌舞女,在面前排列演奏,乐声似从天降,不是人间的曲子。
食毕,行酒。
吃完饭,又行酒令。
家人自堂东舁出二十床,各以锦绣帕覆之。
家人从东堂抬出二十个几案,每个都用锦绣织成的巾帕盖着。
既陈,尽去其帕,乃文簿钥匙耳。
排列摆放好后,全部揭去巾帕,是文簿和钥匙。
虬髯曰:“
虬髯客说:“
此尽宝货泉贝之数。
这是全部的宝物钱币的数量。
吾之所有,悉以充赠。
我所有的东西,全部赠送给你。
何者?
为什么?
欲以此世界求事,当或龙战三二十载,建少功业。
想要在这世界求得成事,就当征战三、二十年,建少许功业。
今既有主,住亦何为?
现在既然天下有主,还住在这里干什么?
太原李氏,真英主也。
太原的李氏,是真正的英明的君王!
三五年内,即当太平。
三五年内,就能遇上太平。
李郎以奇特之才,辅清平之主,竭心尽善,必极人臣。
你凭着奇特的才能,辅佐太平君主,全力为善,一定会做上最高的官。
一妹以天人之姿,蕴不世之艺,从夫之贵,以盛轩裳。
大妹凭着天仙般的容貌,藏有不寻常的才艺,随着丈夫富贵,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
非一妹不能识李郎,非李郎不能荣一妹。
不是大妹,就不能使李郎受到赏识,不是李郎,就不能使大妹享受荣华。
起陆之渐,际会如期,虎啸风生,龙腾云萃,固非偶然也。
帝王的兴起,就会有一些辅佐他的人象有诚约一样如期而至,就象虎啸生风,龙吟云中一样,本来就不是偶然的。
持余之赠,以佐真主,赞功业也,勉之哉!
拿着我的赠送,辅佐真命天子,帮助他成就功业,勉力为之吧!
此后十年,当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事之秋也。
这之后再过十年,东南方数千里之外有不寻常的事,就是我得以成事的时候。
一妹与李郎可沥酒东南相贺。”
大妹和李郎可以向东南方洒酒恭贺我。”
因命家童列拜,曰:“
于是命家中童仆排列叩拜,说:“
李郎一妹,是汝主也!”
李郎、大妹是你们的主人。”
言讫,与其妻从一奴,乘马而去。
说完,和他的妻子带着一个奴仆,骑马离去。
数步,遂不复见。
走了几步,就看不见了。
公据其宅,乃为豪家,得以助文皇缔构之资,遂匡天下。
李靖拥有了这个宅子,就成了豪富之家,得以用资财资助李世民创业,于是平定天下。
贞观十年,公以左仆射平章事。
贞观十年,李靖任左仆射平章事。
适东南蛮入奏曰:“
适逢南蛮入朝上奏说:“
有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
有千艘海船,十万兵士,进入扶余国,杀死它的君王,自立为王。
国已定矣。”
现在国家已经平定了。”
公心知虬髯得事也。
李靖心知是虬髯客得以成事。
归告张氏,具衣拜贺,沥酒东南祝拜之。
回来告诉张氏,穿着礼服一同拜贺,向东南方洒酒祝祷叩拜。
乃知真人之兴也,非英雄所冀。
这就知道真命天子的出现,(是受命于天),不是英雄所能希望的。
况非英雄者乎?
何况那些不是英雄的人呢!
人臣之谬思乱者,乃螳臂之拒走轮耳。
作为别人的臣子而荒谬地妄想作乱的人,就是螳臂挡车罢了。
我皇家垂福万叶,岂虚然哉。
我皇家垂福于万世,哪里是虚的!
或曰:“
有人说:“
卫公之兵法,半乃虬髯所传耳。”
卫国公李靖的兵法,半数是虬髯客所传授的。”
〔欹〕同“攲”。斜,倾侧。通“倚”(yǐ)。〔证〕胡曾《妾薄命》诗:“欹枕夜悲金屋雨,卷簾朝泣玉楼云。”欹侧欹倾欹午,跷欹,《古代汉语词典》
隋炀帝之幸江都也,命司空杨素守西京。素骄贵,又以时乱,天下之权重望崇者,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