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长安西部药市人也,居善药。有自山泽来者,必归宋清氏,清优主之。长安医工得清药辅其方,辄易雠,咸誉清。疾病疕疡者,亦毕乐就清求药,冀速已。清皆乐然响应,虽不持钱者,皆与善药,积券如山,未尝诣取直。或不识遥与券,清不为辞。岁终,度不能报,辄焚券,终不复言。市人以其异,皆笑之曰:“清,蚩妄人也。”或曰:“清其有道者欤?”清闻之曰:“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然谓我蚩妄者亦谬。”
清居药四十年,所焚券者百数十人,或至大官,或连数州,受俸博,其馈遗清者,相属于户。虽不能立报,而以赊死者千百,不害清之为富也。清之取利远,远故大,岂若小市人哉?一不得直,则怫然怒,再则骂而仇耳。彼之为利,不亦翦翦乎?吾见蚩之有在也。清诚以是得大利,又不为妄,执其道不废,卒以富。求者益众,其应益广。或斥弃沉废,亲与交,视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与善药如故。一旦复柄用,益厚报清。其远取利皆类此。
吾观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寒而弃,鲜有能类清之为者。世之言,徒曰“市道交”。呜呼!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报如清之远者乎?幸而庶几,则天下之穷困废辱得不死者众矣。“市道交”岂可少耶?或曰:“清,非市道人也。”柳先生曰:“清居市不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名者,反争为之不已,悲夫!然则清非独异于市人也。”
宋清,长安西部药市人也,居善药。
宋清是在长安商街西部药市的商人,他储藏了许多好的药材。
有自山泽来者,必归宋清氏,清优主之。
有从山地、湖河等地来的药农,一定要把药送到宋清的药店让他去卖,宋清对他们是很优厚的。
长安医工得清药辅其方,辄易雠,咸誉清。
长安的医生用宋清那里的良药来制成自己的药方,很容易就能卖得出去,所以他们都称赞宋清。
疾病疕疡者,亦毕乐就清求药,冀速已。
有生各种疮病的人,也都爱去宋清开的药店买药,希望能够迅速康复。
清皆乐然响应,虽不持钱者,皆与善药,积券如山,未尝诣取直。
宋清总是很热情地接待客人,尽管有的人没有带钱,宋清也会把良药先赊给他们,欠钱债券就在家里积攒了很多,上门索取药钱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或不识遥与券,清不为辞。
有些素不相识的人,从很远的地方来打欠条买药,宋清也同样把药卖给他。
岁终,度不能报,辄焚券,终不复言。
每到年末的时候,估计账是没法还上了,他就把债券全部烧光,再也不说这些事情。
市人以其异,皆笑之曰:“
其他的商人都觉得宋清的这种举动很是令人费解,就嘲讽他:“
清,蚩妄人也。”
宋清是个蠢人。”
或曰:“
同时也有人认为:“
清其有道者欤?”
宋清大概是那种有高尚道德的人吧!”
清闻之曰:“
宋清听过了这些议论,说:“
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
我经商赚钱养活妻子儿女,道德高尚还谈不上。
然谓我蚩妄者亦谬。”
但要说我是蠢人,也是不对的。”
清居药四十年,所焚券者百数十人,或至大官,或连数州,受俸博,其馈遗清者,相属于户。
宋清从事卖药的生意四十年,焚烧的债券有一百多人的,其中有后来做大官的,有管辖州郡的,享受着丰厚的俸禄待遇,他们派人给宋清送礼物,一个接一个快把门槛都踏破了。
虽不能立报,而以赊死者千百,不害清之为富也。
尽管有些人当时没有足够的钱去偿还药费,甚至赊欠至死的也有上千人,但是这些都没有阻碍宋清最终成为一个富翁。
清之取利远,远故大,岂若小市人哉?
宋清获得的利益并不是立竿见影的,正是因为他经过了长时间的等待,因此才有巨大的收益,哪像那些眼光短浅的小商人呢?
一不得直,则怫然怒,再则骂而仇耳。
只要有一次没有拿到药钱,立即就会勃然大怒,甚至会破口大骂与人为敌。
彼之为利,不亦翦翦乎?
这些小的商人唯利是图,心胸不也太狭隘了吗?
吾见蚩之有在也。
在他们的身上,我才真正看到了愚人傻瓜的样子。
清诚以是得大利,又不为妄,执其道不废,卒以富。
宋清凭借着诚实守信最终得到了巨大的利益,从不胡乱做事,始终如一地坚守着自己的经商之道,最终得以致富。
求者益众,其应益广。
需要购买药的人越多,他满足别人需求的面也就越广。
或斥弃沉废,亲与交,视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与善药如故。
遇到遭贬谪的官员,他也同样地以诚相待,遇到生活极其贫困的,宋清也同样地热情接待,及时地给予良药。
一旦复柄用,益厚报清。
受到他恩惠的人来日只要重新获得重用,带给宋清的报答就会十分丰厚。
其远取利皆类此。
宋清有长远的赚钱眼光,和上面讲的都是一样的。
吾观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寒而弃,鲜有能类清之为者。
现在这些和人交往的人们,趋附有权有势的贵人,抛弃穷困潦倒的亲朋,能够像宋清这样与人交往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世之言,徒曰“市道交”。
世俗的人们只讲“市侩手段之下的交往”。
呜呼!
哎!
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报如清之远者乎?
宋清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而今天的人们与人交往都要求回报,有像宋清这样具有长远目标的吗?
幸而庶几,则天下之穷困废辱得不死者众矣。
假如有人能够像宋清一样,那么天下穷困潦倒的人能够免于死亡的就会很多了。
“市道交”岂可少耶?
那些“市侩手段之下的交往”能够减少吗?
或曰:“
有人这样说:“
清,非市道人也。”
宋清不是市侩一类的人。”
柳先生曰:“
我这样说道:
清居市不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名者,反争为之不已,悲夫!
宋清作为商人却不去运用那些市侩的手段,而那些居庙堂之高或者官衙和学校,并且以士大夫自居的人,反而争先恐后地去使用那些市侩的手段,真是让人感到可悲可叹啊!
然则清非独异于市人也。”
如此说来,宋清并不只是有别于一般的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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