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性命之学,不可以空言讲也。故司马迁本董氏天人性命之说,而为经世之书。儒者欲尊德性,而空言义理以为功,此宋学之所以见讥于大雅也。夫子曰:“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此《春秋》之所以经世也。圣如孔子,言为天铎,犹且不以空言制胜,况他人乎?故善言天人性命未有不切于人事者。三代学术知有史而不知有经,切人事也,后人贵经术,以其即三代之史耳。近儒谈经,似于人事之外,别有所谓义理矣。浙东之学,言性命者必究于史,此其所以卓也。
朱陆异同,干戈门户,千古桎梏之府,亦千古荆棘之林也。究其所以纷论,则惟腾空言而不切于人事耳。知史学之本于《春秋》,知《春秋》之将以经世,则知性命无可空言,而讲学者必有事事,不特无门户可持,亦且无以持门户矣。浙东之学,虽源流不异,而所遇不同。故其见于世者,阳明得之为事功,蕺山得之为节义,梨洲得之为隐逸,万氏兄弟得之为经术史裁。授受虽出于一,而面目迥殊,以其各有事事故也。彼不事所事,而但空言德性,空言问学,则黄茅白苇,极面目雷同,不得不殊门户,以为自见地耳。故惟陋儒则争门户也。
或问事功气节,果可与著述相提并论乎?曰:史学所以经世,固非空言著述也。且如六经,同出于孔子,先儒以为其功莫大于《春秋》,正以切合当时人事耳。后之言著述者,舍今而求古,舍人事而言性天,则吾不得而知之矣。学者不知斯义,不足言史学也。整辑排比,谓之史纂,参互搜讨,谓之史考;皆非史学。
天人性命之学,不可以空言讲也。
研究天与人、性与命的学问,不可用抽象的言辞来讲啊。
故司马迁本董氏天人性命之说,而为经世之书。
所以司马迁本着董仲舒的天人性命之说,写出了有益于治国安邦的著作(《史记》)。
儒者欲尊德性,而空言义理以为功,此宋学之所以见讥于大雅也。
儒者想尊崇人的天赋禀性,却又抽象地谈论义理来作为(治学的)功绩,这就是宋明理学被才德高尚的人所讥讽的原因啊。
夫子曰:“
孔子说:“
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我要把我的思想托付于空洞的理论,倒不如在叙述具体历史事件中体现出来深切彰显啊。”
此《春秋》之所以经世也。
这就是《春秋》为什么可以有助于治国的缘故啊。
圣如孔子,言为天铎,犹且不以空言制胜,况他人乎?
圣明像孔子,言语代天行教化,尚且不以空洞的话取胜,何况别人呢?
故善言天人性命未有不切于人事者。
所以善于说天与人、性与命,没有不切合于社会现实的,夏商周三代的学术,只知道有史学而不知道有经学,是因为它切合社会现实啊,后人看重经术,(也)因为它就是三代的历史啊;
三代学术知有史而不知有经,切人事也,后人贵经术,以其即三代之史耳。
近代儒者谈论经学,好像在社会生活之外,另有所谓的义理啊。
近儒谈经,似于人事之外,别有所谓义理矣。
浙东学术,谈论性与命的必考究于历史,这是它卓然自立的原因啊。
浙东之学,言性命者必究于史,此其所以卓也。
朱熹和陆九渊持议不同,为门户之见大加攻伐,(他们的争论)是多年以来束缚人们思想的所在,也是多年以来(阻碍)学术的荆棘啊。
朱陆异同,干戈门户,千古桎梏之府,亦千古荆棘之林也。
推究他们争论的缘故,是因为他们只是空话沸腾而不切合世事罢了。
究其所以纷论,则惟腾空言而不切于人事耳。
明了史学本于《春秋》,明了《春秋》是可以用来治理国家的,就应该知道性与命的学问不能空说,而谈论学问的人一定要有实事可做,不但是没有门户之见可持,而且没有渠道持门户之见啊。
知史学之本于《春秋》,知《春秋》之将以经世,则知性命无可空言,而讲学者必有事事,不特无门户可持,亦且无以持门户矣。
浙东学术,虽然源流是一样的,但因为他们的境遇不同。
浙东之学,虽源流不异,而所遇不同。
所以在现实中的表现(也不同),王阳明发挥它而立了功绩,刘宗周发挥它而成就了气节,黄宗羲发挥它而隐居不仕,万氏兄弟发挥它而治经著史。
故其见于世者,阳明得之为事功,蕺山得之为节义,梨洲得之为隐逸,万氏兄弟得之为经术史裁。
虽然同出于一个源头,而表现出来的形态却有很大差别,这是因为他们各自有事可做的缘故啊。
授受虽出于一,而面目迥殊,以其各有事事故也。
那些不做应该做的事,而只是空论天赋禀性,空谈学问,(他们的学说)就像黄茅白苇,面目非常相像,不得不创立不同的门户,来表示自家的见解而已。
彼不事所事,而但空言德性,空言问学,则黄茅白苇,极面目雷同,不得不殊门户,以为自见地耳。
所以只有浅陋的儒者才争门户之见啊。
故惟陋儒则争门户也。
可能有人说,功绩气节,真的可以和著述相提并论吗?
或问事功气节,果可与著述相提并论乎?
回答说:
曰:
史学之所以可以资治,(因为它)本来就不是空洞的著述啊。
史学所以经世,固非空言著述也。
例如六经,同出自孔子之手,儒家先辈认为成就没有大过《春秋》的,正是因为它切合当时的社会现实啊。
且如六经,同出于孔子,先儒以为其功莫大于《春秋》,正以切合当时人事耳。
后来的人说到著述的,舍弃今世而迷恋古代,舍弃社会现实而谈论性命天人,则是我不得而知的了。
后之言著述者,舍今而求古,舍人事而言性天,则吾不得而知之矣。
治学的人不懂得这个道理,不足以言史学啊。
学者不知斯义,不足言史学也。
整辑排列,称之为史纂,相互参证、深入研究探讨,称之为史考;
整辑排比,谓之史纂,参互搜讨,谓之史考;
(这些史料的整理及史实的考证)均非史学的目的。
皆非史学。
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生卒】:1738—1801
清浙江會稽人,字實齋,號少巖。乾隆四十三年進士。官國子監典籍。
浙东之学,虽出婺源,然自三袁之流,多宗江西陆氏,而通经服古,绝不空言德性,...
天人性命之学,不可以空言讲也。故司马迁本董氏天人性命之说,而为经世之书。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