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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中国说》的原文打印版、对照翻译及详解(梁启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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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中国说
清代-梁启超

  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也,一则曰老大帝国,再则曰老大帝国。是语也,盖袭译欧西人之言也。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梁启超曰:恶!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好行乐。惟多忧也,故灰心;惟行乐也,故盛气。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气也,故豪壮。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壮也,故冒险。惟苟且也,故能灭世界;惟冒险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厌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厌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可为者;惟好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不可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戏文。老年人如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地酒。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亚之铁路;老年人如秋后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潴为泽,少年人如长江之初发源。此老年与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任公曰:人固有之,国亦宜然。
  梁启超曰:伤哉,老大也!浔阳江头琵琶妇,当明月绕船,枫叶瑟瑟,衾寒于铁,似梦非梦之时,追想洛阳尘中春花秋月之佳趣。西宫南内,白发宫娥,一灯如穗,三五对坐,谈开元、天宝间遗事,谱《霓裳羽衣曲》。青门种瓜人,左对孺人,顾弄孺子,忆侯门似海珠履杂遝之盛事。拿破仑之流于厄蔑,阿剌飞之幽于锡兰,与三两监守吏,或过访之好事者,道当年短刀匹马驰骋中原,席卷欧洲,血战海楼,一声叱咤,万国震恐之丰功伟烈,初而拍案,继而抚髀,终而揽镜。呜呼,面皴齿尽,白发盈把,颓然老矣!若是者,舍幽郁之外无心事,舍悲惨之外无天地,舍颓唐之外无日月,舍叹息之外无音声,舍待死之外无事业。美人豪杰且然,而况寻常碌碌者耶?生平亲友,皆在墟墓;起居饮食,待命于人。今日且过,遑知他日?今年且过,遑恤明年?普天下灰心短气之事,未有甚于老大者。于此人也,而欲望以拏云之手段,回天之事功,挟山超海之意气,能乎不能?
  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立乎今日以指畴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汉武,若何之雄杰;汉唐来之文学,若何之隆盛;康乾间之武功,若何之烜赫。历史家所铺叙,词章家所讴歌,何一非我国民少年时代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陈迹哉!而今颓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处处雀鼠尽,夜夜鸡犬惊。十八省之土地财产,已为人怀中之肉;四百兆之父兄子弟,已为人注籍之奴,岂所谓“老大嫁作商人妇”者耶?呜呼!凭君莫话当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楚囚相对,岌岌顾影,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国为待死之国,一国之民为待死之民。万事付之奈何,一切凭人作弄,亦何足怪!
  任公曰: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是今日全地球之一大问题也。如其老大也,则是中国为过去之国,即地球上昔本有此国,而今渐澌灭,他日之命运殆将尽也。如其非老大也,则是中国为未来之国,即地球上昔未现此国,而今渐发达,他日之前程且方长也。欲断今日之中国为老大耶?为少年耶?则不可不先明“国”字之意义。夫国也者,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于其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之土地之事,自制法律而自守之;有主权,有服从,人人皆主权者,人人皆服从者。夫如是,斯谓之完全成立之国,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国也,自百年以来也。完全成立者,壮年之事也。未能完全成立而渐进于完全成立者,少年之事也。故吾得一言以断之曰:欧洲列邦在今日为壮年国,而我中国在今日为少年国。
  夫古昔之中国者,虽有国之名,而未成国之形也。或为家族之国,或为酋长之国,或为诸侯封建之国,或为一王专制之国。虽种类不一,要之,其于国家之体质也,有其一部而缺其一部。正如婴儿自胚胎以迄成童,其身体之一二官支,先行长成,此外则全体虽粗具,然未能得其用也。故唐虞以前为胚胎时代,殷周之际为乳哺时代,由孔子而来至于今为童子时代。逐渐发达,而今乃始将入成童以上少年之界焉。其长成所以若是之迟者,则历代之民贼有窒其生机者也。譬犹童年多病,转类老态,或且疑其死期之将至焉,而不知皆由未完成未成立也。非过去之谓,而未来之谓也。
  且我中国畴昔,岂尝有国家哉?不过有朝廷耳!我黄帝子孙,聚族而居,立于此地球之上者既数千年,而问其国之为何名,则无有也。夫所谓唐、虞、夏、商、周、秦、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唐、宋、元、明、清者,则皆朝名耳。朝也者,一家之私产也。国也者,人民之公产也。朝有朝之老少,国有国之老少。朝与国既异物,则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为国之老少明矣。文、武、成、康,周朝之少年时代也。幽、厉、桓、赧,则其老年时代也。高、文、景、武,汉朝之少年时代也。元、平、桓、灵,则其老年时代也。自余历朝,莫不有之。凡此者谓为一朝廷之老也则可,谓为一国之老也则不可。一朝廷之老且死,犹一人之老且死也,于吾所谓中国者何与焉。然则,吾中国者,前此尚未出现于世界,而今乃始萌芽云尔。天地大矣,前途辽矣。美哉我少年中国乎!
  玛志尼者,意大利三杰之魁也。以国事被罪,逃窜异邦。乃创立一会,名曰“少年意大利”。举国志士,云涌雾集以应之。卒乃光复旧物,使意大利为欧洲之一雄邦。夫意大利者,欧洲之第一老大国也。自罗马亡后,土地隶于教皇,政权归于奥国,殆所谓老而濒于死者矣。而得一玛志尼,且能举全国而少年之,况我中国之实为少年时代者耶!堂堂四百余州之国土,凛凛四百余兆之国民,岂遂无一玛志尼其人者!
  龚自珍氏之集有诗一章,题曰《能令公少年行》。吾尝爱读之,而有味乎其用意之所存。我国民而自谓其国之老大也,斯果老大矣;我国民而自知其国之少年也,斯乃少年矣。西谚有之曰:“有三岁之翁,有百岁之童。”然则,国之老少,又无定形,而实随国民之心力以为消长者也。吾见乎玛志尼之能令国少年也,吾又见乎我国之官吏士民能令国老大也。吾为此惧!夫以如此壮丽浓郁翩翩绝世之少年中国,而使欧西日本人谓我为老大者,何也?则以握国权者皆老朽之人也。非哦几十年八股,非写几十年白折,非当几十年差,非捱几十年俸,非递几十年手本,非唱几十年喏,非磕几十年头,非请几十年安,则必不能得一官、进一职。其内任卿贰以上,外任监司以上者,百人之中,其五官不备者,殆九十六七人也。非眼盲则耳聋,非手颤则足跛,否则半身不遂也。彼其一身饮食步履视听言语,尚且不能自了,须三四人左右扶之捉之,乃能度日,于此而乃欲责之以国事,是何异立无数木偶而使治天下也!且彼辈者,自其少壮之时既已不知亚细亚、欧罗巴为何处地方,汉祖唐宗是那朝皇帝,犹嫌其顽钝腐败之未臻其极,又必搓磨之,陶冶之,待其脑髓已涸,血管已塞,气息奄奄,与鬼为邻之时,然后将我二万里山河,四万万人命,一举而界于其手。呜呼!老大帝国,诚哉其老大也!而彼辈者,积其数十年之八股、白折、当差、捱俸、手本、唱喏、磕头、请安,千辛万苦,千苦万辛,乃始得此红顶花翎之服色,中堂大人之名号,乃出其全副精神,竭其毕生力量,以保持之。如彼乞儿拾金一锭,虽轰雷盘旋其顶上,而两手犹紧抱其荷包,他事非所顾也,非所知也,非所闻也。于此而告之以亡国也,瓜分也,彼乌从而听之,乌从而信之!即使果亡矣,果分矣,而吾今年七十矣,八十矣,但求其一两年内,洋人不来,强盗不起,我已快活过了一世矣!若不得已,则割三头两省之土地奉申贺敬,以换我几个衙门;卖三几百万之人民作仆为奴,以赎我一条老命,有何不可?有何难办?呜呼!今之所谓老后、老臣、老将、老吏者,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手段,皆具于是矣。西风一夜催人老,凋尽朱颜白尽头。使走无常当医生,携催命符以祝寿,嗟乎痛哉!以此为国,是安得不老且死,且吾恐其未及岁而殇也。
  任公曰: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与此世界作别之日不远矣,而我少年乃新来而与世界为缘。如僦屋者然,彼明日将迁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处。将迁居者,不爱护其窗栊,不洁治其庭庑,俗人恒情,亦何足怪!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后顾茫茫。中国而为牛为马为奴为隶,则烹脔鞭棰之惨酷,惟我少年当之。中国如称霸宇内,主盟地球,则指挥顾盼之尊荣,惟我少年享之。于彼气息奄奄与鬼为邻者何与焉?彼而漠然置之,犹可言也。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使举国之少年而果为少年也,则吾中国为未来之国,其进步未可量也。使举国之少年而亦为老大也,则吾中国为过去之国,其澌亡可翘足而待也。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又作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此岳武穆《满江红》词句也,作者自六岁时即口受记忆,至今喜诵之不衰。自今以往,弃“哀时客”之名,更自名曰“少年中国之少年”。
  

题记:

少年中国说》写于1900年,正在戊戌变法后,作者梁启超流亡日本之时。当时帝国主义制造舆论,污蔑中国是“老大帝国”。为了驳斥帝国主义分子的无耻滥言,唤起人民的爱国热情,激起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梁启超适时地写出这篇《少年中国说》。

    《少年中国说》全文注音拼音版

    对照翻译

      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也,一则曰老大帝国,再则曰老大帝国。
    日本人称呼我们中国,一称作老大帝国,再称还是老大帝国。
    是语也,盖袭译欧西人之言也。
    这个称呼,大概是承袭照译了欧洲西方人的话。
    呜呼!
    真是实在可叹啊!
    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
    我们中国果真是老大帝国吗?
    梁启超曰:
    梁任公说:
    恶!
    不!
    是何言!
    这是什么话!
    是何言!
    这算什么话!
    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
    在我心中有一个少年中国存在。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
    要想说国家的老与少,请让我先来说一说人的老与少。
    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
    老年人常常喜欢回忆过去,少年人则常常喜欢考虑将来。
    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
    由于回忆过去,所以产生留恋之心;
    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
    由于考虑将来,所以产生希望之心。
    惟留恋也,故保守;
    由于留恋,所以保守;
    惟希望也,故进取。
    由于希望,所以进取。
    惟保守也,故永旧;
    由于保守,所以永远陈旧;
    惟进取也,故日新。
    由于进取,所以日日更新。
    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
    由于回忆过去,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已经经历的,所以只知道照惯例办事;
    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
    由于思考未来,各种事情都是他所未经历的,因此常常敢于破格。
    老年人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好行乐。
    老年人常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常喜欢行乐。
    惟多忧也,故灰心;
    因为多忧愁,所以容易灰心;
    惟行乐也,故盛气。
    因为要行乐,所以产生旺盛的生气。
    惟灰心也,故怯懦;
    因为灰心,所以怯懦;
    惟盛气也,故豪壮。
    因为气盛,所以豪壮。
    惟怯懦也,故苟且;
    因为怯懦,所以只能苟且;
    惟豪壮也,故冒险。
    因为豪壮,所以敢于冒险。
    惟苟且也,故能灭世界;
    因为苟且因循,所以必定使社会走向死亡;
    惟冒险也,故能造世界。
    因为敢于冒险,所以能够创造世界。
    老年人常厌事,少年人常喜事。
    老年人常常厌事,少年人常常喜欢任事。
    惟厌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可为者;
    因为厌于事,所以常常觉得天下一切事情都无可作为;
    惟好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不可为者。
    因为好任事,所以常常觉得天下一切事情都无不可为。
    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
    老年人如夕阳残照,少年人如朝旭初阳。
    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
    老年人如瘦瘠的老牛,少年人如初生的虎犊。
    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侠。
    老年人如坐僧,少年人如飞侠。
    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戏文。
    老年人如释义的字典,少年人如活泼的戏文。
    老年人如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地酒。
    老年人如抽了鸦片洋烟,少年人如喝了白兰地烈酒。
    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
    老年人如告别行星向黑暗坠落的陨石,少年人如海洋中不断增生的珊瑚岛。
    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亚之铁路;
    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中矗立的金字塔,少年人如西伯利亚不断延伸的大铁路。
    老年人如秋后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
    老年人如秋后的柳树,少年人如春前的青草。
    老年人如死海之潴为泽,少年人如长江之初发源。
    老年人如死海已聚水成大泽,少年人如长江涓涓初发源。
    此老年与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
    这些是老年人与少年人性格不同的大致情况。
    任公曰:
    梁任公说:
    人固有之,国亦宜然。
    人固然有这种不同,国家也应当如此。
      梁启超曰:
    梁任公说:
    伤哉,老大也!
    令人悲伤的老大啊!
    浔阳江头琵琶妇,当明月绕船,枫叶瑟瑟,衾寒于铁,似梦非梦之时,追想洛阳尘中春花秋月之佳趣。
    浔阳江头琵琶女,正当明月萦绕着空船,枫树叶在秋风中瑟瑟作响,衾被冷得象铁,在似梦非梦的朦胧之时,回想当年在长安繁华的红尘中对春花赏秋月的美好意趣。
    西宫南内,白发宫娥,一灯如穗,三五对坐,谈开元、天宝间遗事,谱《霓裳羽衣曲》。
    清冷的长安太极、兴庆宫内,满头白发的宫娥,在结花如穗的灯下,三三五五相对而坐,谈论开元、天宝年间的往事,谱当年盛行宫内的《霓裳羽衣曲》。
    青门种瓜人,左对孺人,顾弄孺子,忆侯门似海珠履杂遝之盛事。
    在长安东门外种瓜的召平,对着身边的妻子,戏逗自己的孩子,回忆禁卫森严的侯门之内歌舞杂沓、明珠撒地的盛况。
    拿破仑之流于厄蔑,阿剌飞之幽于锡兰,与三两监守吏,或过访之好事者,道当年短刀匹马驰骋中原,席卷欧洲,血战海楼,一声叱咤,万国震恐之丰功伟烈,初而拍案,继而抚髀,终而揽镜。
    拿破仑被流放到厄尔巴岛,阿拉比被幽禁在斯里兰卡,与三两个看守的狱吏,或者前来拜访的好事的人,谈当年佩着短刀独自骑马驰骋中原,席卷欧洲大地,浴血奋战在海港、大楼,一声怒喝,令万国震惊恐惧的丰功伟业,起初高兴得拍桌子,继而拍大腿感叹,最后持镜自照。
    呜呼,面皴齿尽,白发盈把,颓然老矣!
    真可叹啊,满脸皱纹、牙齿落尽,白发正堪一把,已颓然衰老了!
    若是者,舍幽郁之外无心事,舍悲惨之外无天地,舍颓唐之外无日月,舍叹息之外无音声,舍待死之外无事业。
    象这些人,除了忧郁以外没有别的思绪,除了悲惨以外没有其他天地,除了萎靡不振以外没有其他精神寄托,除了叹息以外没有别的声息,除了等死以外没有其他事情。
    美人豪杰且然,而况寻常碌碌者耶?
    美人和英雄豪杰尚且如此,何况平平常常、碌碌无为之辈呢?
    生平亲友,皆在墟墓;
    生平的亲戚朋友,都已入于坟墓;
    起居饮食,待命于人。
    日常起居饮食,依赖于别人。
    今日且过,遑知他日?
    今日得过且过,匆匆哪知他日如何?
    今年且过,遑恤明年?
    今年得过且过,哪里有闲暇去考虑明年?
    普天下灰心短气之事,未有甚于老大者。
    普天之下令人灰心丧气的事,没有更甚于老大的了。
    于此人也,而欲望以拏云之手段,回天之事功,挟山超海之意气,能乎不能?
    对于这样的人,而要希望他有上天揽云的手段,扭转乾坤的本领,挟山跨海的意志气概,能还是不能?
      呜呼!
    真是可悲啊。
    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
    我们中国果真已经是老大帝国了吗?
    立乎今日以指畴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
    站在今天以纵览往昔,尧、舜和夏商周三代,是何等美好的政治;
    秦皇汉武,若何之雄杰;
    秦始皇汉武帝,是何等的英雄豪杰;
    汉唐来之文学,若何之隆盛;
    汉代唐代以来的文学,是何等的兴隆繁盛;
    康乾间之武功,若何之烜赫。
    康熙、乾隆年间的武功,是何等的盛大显赫。
    历史家所铺叙,词章家所讴歌,何一非我国民少年时代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陈迹哉!
    历史家所铺叙记载的,文学家所尽情讴歌的,哪一样不是我们国民少年时代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的陈迹呢!
    而今颓然老矣!
    而今颓然衰老了!
    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处处雀鼠尽,夜夜鸡犬惊。
    昨天割去五座城,明天又割去十座城,处处穷得鼠雀不见踪影,夜夜扰得鸡犬不得安宁。
    十八省之土地财产,已为人怀中之肉;
    全国的土地财产,已成为别人怀中的肥肉;
    四百兆之父兄子弟,已为人注籍之奴,岂所谓“老大嫁作商人妇”者耶?
    四万万父兄同胞,已成注名于他人户册上的奴隶,这难道不就象“老大嫁作商人妇”的人一样吗?
    呜呼!
    可悲啊。
    凭君莫话当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
    请君莫说当年事,衰老憔悴的光阴不忍目睹!
    楚囚相对,岌岌顾影,人命危浅,朝不虑夕。
    象束手待毙的楚囚相对,孤单地自顾垂危的身影,性命险危,可谓朝不保夕。
    国为待死之国,一国之民为待死之民。
    国家成为等死的国家,国民成为等死的国民。
    万事付之奈何,一切凭人作弄,亦何足怪!
    万事已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一切都听凭他人作弄,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任公曰:
    梁任公说:
    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
    我们中国果真是老大帝国吗?
    是今日全地球之一大问题也。
    这是今天地球上的一大问题。
    如其老大也,则是中国为过去之国,即地球上昔本有此国,而今渐澌灭,他日之命运殆将尽也。
    如果是老大帝国,那么中国就是过去的国家,即地球上原来就有这个国家,而今渐渐消灭了,以后的命运大概也差不多快完结了。
    如其非老大也,则是中国为未来之国,即地球上昔未现此国,而今渐发达,他日之前程且方长也。
    如果不是老大帝国,那么中国就是未来的国家,即地球上过去从未出现这个国家,而今渐渐发达起来,以后的前程正来日方长。
    欲断今日之中国为老大耶?
    要想判断今日的中国是老大?
    为少年耶?
    还是少年?
    则不可不先明“国”字之意义。
    则不可不先弄清“国”字的涵义。
    夫国也者,何物也?
    所谓国家,到底是什么呢?
    有土地,有人民,以居于其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之土地之事,自制法律而自守之;
    那是有土地、有人民、以居住生息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治理他们这块土地上的事情,自己制定法律而自己遵守它;
    有主权,有服从,人人皆主权者,人人皆服从者。
    有主权,有服从,人人是有主权的人,人人又是遵守法律的人,如果做到这样,这就可以称之为名符其实的国家。
    夫如是,斯谓之完全成立之国,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国也,自百年以来也。
    地球上开始有名符其实的国家,只是近百年以来的事。
    完全成立者,壮年之事也。
    完全名符其实的,是壮年的事情。
    未能完全成立而渐进于完全成立者,少年之事也。
    未能完全合格而渐渐演进成名符其实的,是少年的事情。
    故吾得一言以断之曰:
    所以我可以用一句话判断他们说:
    欧洲列邦在今日为壮年国,而我中国在今日为少年国。
    欧洲列国今天是壮年国,而我们中国今天是少年国。
      夫古昔之中国者,虽有国之名,而未成国之形也。
    大凡古代中国,虽然有国家的名义,然而并未具备国家的形式。
    或为家族之国,或为酋长之国,或为诸侯封建之国,或为一王专制之国。
    或是作为家族的国家,或是作为酋长的国家,或是作为封建诸侯的国家,或是作为一王专制的国家。
    虽种类不一,要之,其于国家之体质也,有其一部而缺其一部。
    虽种类不一样,总而言之,他们对于国家应具备的体制来说,都是有其中一部分而缺少另一部分。
    正如婴儿自胚胎以迄成童,其身体之一二官支,先行长成,此外则全体虽粗具,然未能得其用也。
    正如婴儿从胚胎变成儿童,他身体上一两种肢体器官,先开始发育形成,此外的部分虽已基本具备,但尚未能得到它的用处。
    故唐虞以前为胚胎时代,殷周之际为乳哺时代,由孔子而来至于今为童子时代。
    所以唐虞尧舜以前为我国的胚胎时代,殷周之际为我国的乳哺时代,从孔子而来直至现在是儿童时代。
    逐渐发达,而今乃始将入成童以上少年之界焉。
    逐渐发达,至今才开始将进入儿童以上的少年时代。
    其长成所以若是之迟者,则历代之民贼有窒其生机者也。
    他的发育成长之所以如此迟缓的原因,是历代的民贼阻碍遏止他生机的结果。
    譬犹童年多病,转类老态,或且疑其死期之将至焉,而不知皆由未完成未成立也。
    犹如童年多病,反而象衰老的样子,有的甚至怀疑他死期就要到了,而不知道他全是因为没有完全成长没有名符其实的缘故。
    非过去之谓,而未来之谓也。
    这不是针对过去说的,而是放眼未来说的。
      且我中国畴昔,岂尝有国家哉?
    况且我们中国的过去,哪里曾出现过所谓的国家呢?
    不过有朝廷耳!
    不过仅仅有过朝廷罢了!
    我黄帝子孙,聚族而居,立于此地球之上者既数千年,而问其国之为何名,则无有也。
    我黄帝子孙,聚族而居,自立于这个地球上既有数千年,然而问一问这个国家叫什么名称,则竟没有名称。
    夫所谓唐、虞、夏、商、周、秦、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唐、宋、元、明、清者,则皆朝名耳。
    前所谓唐、虞、夏、商、周、秦、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唐、宋、元、明、清的,都是朝廷的名称罢了。
    朝也者,一家之私产也。
    所谓朝廷,乃是一家的私有财产。
    国也者,人民之公产也。
    所谓国家,乃是人民公有的财产。
    朝有朝之老少,国有国之老少。
    朝代有朝代的老与少,国家也有国家的老与少。
    朝与国既异物,则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为国之老少明矣。
    朝廷与国家既是不同的事物,那么不能以朝廷的老少指代国家老少的道理就很明白了。
    文、武、成、康,周朝之少年时代也。
    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时代,是周朝的少年时代。
    幽、厉、桓、赧,则其老年时代也。
    至幽王、厉王、桓王、赧王时代,就是周朝的老年时代了。
    高、文、景、武,汉朝之少年时代也。
    高祖、文帝、景帝、武帝时代,是汉朝的少年时代。
    元、平、桓、灵,则其老年时代也。
    至元帝、平帝、桓帝、灵帝时代,就是汉朝的老年时代了。
    自余历朝,莫不有之。
    自汉以后各代,没有一个朝代不具有少年时代和老年时代的。
    凡此者谓为一朝廷之老也则可,谓为一国之老也则不可。
    凡此种种称为一个朝廷老化是可以的,称为一个国家老化就不可以。
    一朝廷之老且死,犹一人之老且死也,于吾所谓中国者何与焉。
    一个朝廷衰老将死,犹如一个人衰老将死一样,与我所说的中国有什么相干呢。
    然则,吾中国者,前此尚未出现于世界,而今乃始萌芽云尔。
    那么,我们中国,只不过以前尚未出现在世界上,而今才刚刚开始萌芽罢了。
    天地大矣,前途辽矣。
    天地是多么广大啊,前途是多么辽阔啊。
    美哉我少年中国乎!
    多么美啊我的少年中国!
      玛志尼者,意大利三杰之魁也。
    玛志尼,是意大利三杰中的魁首。
    以国事被罪,逃窜异邦。
    因为国家的事被判罪,逃窜到其他国家。
    乃创立一会,名曰“少年意大利”。
    于是创立一个会,叫做“少年意大利”。
    举国志士,云涌雾集以应之。
    全国有志之士,象云涌雾集一般响应他。
    卒乃光复旧物,使意大利为欧洲之一雄邦。
    最后终于统一复兴旧邦,使意大利成为欧洲一大强国。
    夫意大利者,欧洲之第一老大国也。
    意大利,乃是欧洲的第一老大帝国。
    自罗马亡后,土地隶于教皇,政权归于奥国,殆所谓老而濒于死者矣。
    自从罗马帝国灭亡后,全国土地隶属于教皇,政权却归之于奥地利,这大概是所谓衰老而濒临于死期的国家了。
    而得一玛志尼,且能举全国而少年之,况我中国之实为少年时代者耶!
    但产生一个玛志尼,就能使全国变成少年意大利,何况我们中国确实处在少年时代呢!
    堂堂四百余州之国土,凛凛四百余兆之国民,岂遂无一玛志尼其人者!
    堂堂四百多个州的国土,凛凛然有四万万国民,难道就不能产生一个象玛志尼这样的人物吗!
      龚自珍氏之集有诗一章,题曰《能令公少年行》。
      龚自珍诗集中有一首诗,题目叫《能令公少年行》。
    吾尝爱读之,而有味乎其用意之所存。
    我曾经十分爱读它,喜欢体味它用意的所在。
    我国民而自谓其国之老大也,斯果老大矣;
    我们国民自己说自己的国家是老大的话,那便果真成老大了;
    我国民而自知其国之少年也,斯乃少年矣。
    我们国民自己了解自己的国家是少年,那便真是少年了。
    西谚有之曰:“
    西方有句民间谚语说:“
    有三岁之翁,有百岁之童。”
    有三岁的老翁,有百岁的儿童。”
    然则,国之老少,又无定形,而实随国民之心力以为消长者也。
    那么,国家的老与少,又无确定的形态,而实在是随着国民人心的力量变化而增减的。
    吾见乎玛志尼之能令国少年也,吾又见乎我国之官吏士民能令国老大也。
    我既看到玛志尼能使他的国家变成少年国,我又目睹我国的官吏士民能使国家变成老大帝国。
    吾为此惧!
    我为这一点感到恐惧!
    夫以如此壮丽浓郁翩翩绝世之少年中国,而使欧西日本人谓我为老大者,何也?
    象这样壮丽浓郁、风度优美举世无双的少年中国,竟让欧洲和日本人称我们为老大帝国,这是为什么呢?
    则以握国权者皆老朽之人也。
    这是因为掌握国家大权的都是老朽之人。
    非哦几十年八股,非写几十年白折,非当几十年差,非捱几十年俸,非递几十年手本,非唱几十年喏,非磕几十年头,非请几十年安,则必不能得一官、进一职。
    非得吟诵几十年八股文,非得写几十年的考卷,非得当几十年的差使,非得熬几十年的俸给,非得递几十年的名帖,非得唱几十年的喏,非得磕几十年的头,非得请几十年的安,否则必定不能得到一官,提升一职。
    其内任卿贰以上,外任监司以上者,百人之中,其五官不备者,殆九十六七人也。
    那些在朝中任正副部长以上,外出担任监司以上官职的,一百人当中,其中五官不全的,大概有九十六七人。
    非眼盲则耳聋,非手颤则足跛,否则半身不遂也。
    不是眼瞎就是耳聋,不是手打颤就是脚瘸跛,再不就是半身风瘫。
    彼其一身饮食步履视听言语,尚且不能自了,须三四人左右扶之捉之,乃能度日,于此而乃欲责之以国事,是何异立无数木偶而使治天下也!
    他自己自身的饮食走路、看东西、听声音、说话,尚且不能自己处理,必须由三四个人在左右扶着他挟着他,才能过日子,象这样而要叫他担负起国家大事,这与竖起无数木偶而让他们治理天下有什么两样呢!
    且彼辈者,自其少壮之时既已不知亚细亚、欧罗巴为何处地方,汉祖唐宗是那朝皇帝,犹嫌其顽钝腐败之未臻其极,又必搓磨之,陶冶之,待其脑髓已涸,血管已塞,气息奄奄,与鬼为邻之时,然后将我二万里山河,四万万人命,一举而界于其手。
    况且那些家伙,自从他少年壮年的时候就本已不知道亚细亚、欧罗巴是什么地方,汉高祖唐太宗是哪一朝皇帝,还嫌他愚笨僵化腐败没有到达极点,又必定要去搓磨他,陶冶他,等他脑髓已经干涸,血管已经堵塞,气息奄奄,与死鬼作邻居之时,然后将我二万里山河,四万万人命,一举而交付在他手中。
    呜呼!
    真可悲啊!
    老大帝国,诚哉其老大也!
    老大帝国,确实是老大啊!
    而彼辈者,积其数十年之八股、白折、当差、捱俸、手本、唱喏、磕头、请安,千辛万苦,千苦万辛,乃始得此红顶花翎之服色,中堂大人之名号,乃出其全副精神,竭其毕生力量,以保持之。
    而他们那些人,积聚了自己几十年的八股、白折、当差、捱俸、手本、唱喏、磕头、请安,千辛万苦,千苦万辛,才刚刚得到这个红顶花翎的官服,中堂大人的名号,于是使出他全副的精神,用尽他毕生的力量,以保持它。
    如彼乞儿拾金一锭,虽轰雷盘旋其顶上,而两手犹紧抱其荷包,他事非所顾也,非所知也,非所闻也。
    就象那乞丐拾到金子一锭,虽然轰隆隆的响雷盘旋在他的头顶上,而双手仍紧抱着他装钱的囊袋,其他的事情就不是他想顾及,不是他想知道,不是他想听到的了。
    于此而告之以亡国也,瓜分也,彼乌从而听之,乌从而信之!
    在这个时候你告诉他要亡国了,要瓜分了,他怎么会跟从你听这些消息,怎么会跟从你相信这些消息!
    即使果亡矣,果分矣,而吾今年七十矣,八十矣,但求其一两年内,洋人不来,强盗不起,我已快活过了一世矣!
    即使果真亡了,果真被瓜分了,而我今年已七十岁了,八十岁了,但只求这一两年之内,洋人不来,强盗不起,我已快活地过了一世了!
    若不得已,则割三头两省之土地奉申贺敬,以换我几个衙门;
    如果不得已,就割让两三个省的土地双手献上以示恭贺敬礼,以换取我几个衙门;
    卖三几百万之人民作仆为奴,以赎我一条老命,有何不可?
    卖几百万人民作为仆人奴隶,以赎取我一条老命,有什么不可?
    有何难办?
    有什么难办?
    呜呼!
    真是可悲啊!
    今之所谓老后、老臣、老将、老吏者,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手段,皆具于是矣。
    今天所谓的老后、老臣、老将、老吏,他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手段,全都在这里了。
    西风一夜催人老,凋尽朱颜白尽头。
    西风一夜催人老,凋尽朱颜白尽头。
    使走无常当医生,携催命符以祝寿,嗟乎痛哉!
    让走无常来当医生,携着催命符以祝寿,唉,令人悲痛啊!
    以此为国,是安得不老且死,且吾恐其未及岁而殇也。
    以用这样的办法来统治国家,这哪能不老而将死呢,甚至我怕他未到年岁就夭折了。
      任公曰:
    梁任公说:
    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
    造成今天衰老腐朽中国的,是中国衰老腐朽人的罪孽。
    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
    创建未来的少年中国的,是中国少年一代的责任。
    彼老朽者何足道,彼与此世界作别之日不远矣,而我少年乃新来而与世界为缘。
    那些衰老腐朽的人有什么可说的,他们与这个世界告别的日子不远了,而我们少年才是新来并将与世界结缘。
    如僦屋者然,彼明日将迁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处。
    如租赁房屋的人一样,他们明天就将迁到别的地方去住,而我们今天才搬进这间屋子居住。
    将迁居者,不爱护其窗栊,不洁治其庭庑,俗人恒情,亦何足怪!
    将要迁居别处的人,不爱护这间屋子的窗户,不清扫治理这间房舍的庭院走廊,这是俗人常情,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后顾茫茫。
    至于象我们少年人,前程浩浩远大,回顾辽阔深远。
    中国而为牛为马为奴为隶,则烹脔鞭棰之惨酷,惟我少年当之。
    中国如果成为牛马奴隶,那么烹烧、宰割、鞭打的惨酷遭遇,只有我们少年承受。
    中国如称霸宇内,主盟地球,则指挥顾盼之尊荣,惟我少年享之。
    中国如果称霸世界,主宰地球,那么发号施令左顾右盼的尊贵光荣,也只有我们少年享受;
    于彼气息奄奄与鬼为邻者何与焉?
    这对于那些气息奄奄将与死鬼做邻居的老朽有什么关系?
    彼而漠然置之,犹可言也。
    他们如果漠然对待这一问题还可以说得过去。
    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
    我们如果漠然地对待这一问题,就说不过去了。
    使举国之少年而果为少年也,则吾中国为未来之国,其进步未可量也。
    假如使全国的少年果真成为充满朝气的少年,那么我们中国作为未来的国家,它的进步是不可限量的;
    使举国之少年而亦为老大也,则吾中国为过去之国,其澌亡可翘足而待也。
    假如全国的少年也变成衰老腐朽的人,那么我们中国就会成为从前那样的国家,它的灭亡不久就要到来。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所以说今天的责任,不在别人身上,全在我们少年身上。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
    少年聪明我国家就聪明,少年富裕我国家就富裕。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
    少年强大我国家就强大,少年独立我国家就独立。
    少年自由则国自由;
    少年自由我国家就自由。
    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少年进步我国家就进步。
    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
    少年胜过欧洲,我国家就胜过欧洲。
    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少年称雄于世界,我国家就称雄于世界。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红日刚刚升起,道路充满霞光;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黄河从地下冒出来,汹涌奔泻浩浩荡荡;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潜龙从深渊中腾跃而起,它的鳞爪舞动飞扬;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小老虎在山谷吼叫,所有的野兽都害怕惊慌。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又作风尘吸张)。
    雄鹰隼鸟振翅欲飞,风和尘土高卷飞扬;
    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奇花刚开始孕起蓓蕾,灿烂明丽茂盛茁壮;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
    干将剑新磨,闪射出光芒。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头顶着苍天,脚踏着大地。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从纵的时间看有悠久的历史,从横的空间看有辽阔的疆域。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前途像海一般宽广,未来的日子无限远长。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
    美丽啊我的少年中国,将与天地共存不老!
    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雄壮啊我的中国少年,将与祖国万寿无疆!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三十多年来虽已建立一些功名,但如同尘土微不足道,南北转战八千里,经过多少风云人生。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好男儿,要抓紧时间为国建功立业,不要空空将青春消磨,等年老时徒自悲切。
    此岳武穆《满江红》词句也,作者自六岁时即口受记忆,至今喜诵之不衰。
    这是岳飞的《满江红写怀》里的词自,我自六岁就可以背诵,至今仍旧能背诵自如。
    自今以往,弃“哀时客”之名,更自名曰“少年中国之少年”。
    从今天开始,我将弃用“哀时客”的名字,更名为“少年中国之少年”。
      

    注释


    本文作于光绪二十六年(年),文章从驳斥日本和西方列强污蔑我国为“老大帝国”入手,说明中国是一个正在成长的少年中国。本文所说的“国”,是理想的资产阶级共和国。文章认为封建专制制度和封建官吏已经腐朽,希望寄托在中国少年身上,并且坚信中国少年必有志士,能使国家富强,雄立于地球。反映了作者渴望祖国繁荣昌盛的爱国思想和积极乐观的民族自信心。文章紧扣主题,运用排比句法,层层推进,逐次阐发,写得极有感情,极有气势。
    欧西人:泛指西方英、法、美、等国的人。
    恶(wū):表示感叹的助词,犹“唉”,这里有反对的意思。
    金字塔:古代埃及王墓,以石筑成,底面为四方形,侧面作三角形之方尖塔,望之状如“金”字,故译名“金字塔”。金字塔与下句“西伯利亚铁路”对举,取其古雅而无实用意。
    死海:湖名,一名咸海。因水中含盐量高,鱼类不生,故名。在约旦、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间。潴(zhū):聚积的水流。
    “浔阳”六句:用白居易《琵琶行》诗所写的故事。琵琶妇原是长安歌女(此处误为洛阳歌女),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离她经商而去。在浔阳江头的夜晚,枫叶瑟瑟,她回想往事,有不胜零落之感。浔阳江,在今九江市北,长江流经九江市的一段。
    “西宫”六句:就白居易《长恨歌》所咏唐玄宗与杨贵妃事,用元稹《行宫》“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诗意,谓安史之乱后,白头宫人忆及当年事,倍感凄凉。西宫,唐太极宫;南内,唐兴庆宫。李隆基自四川返京后,先居兴庆宫,后迁西宫。霓裳羽衣曲,本名《婆罗门》,源出印度,开元中传入中国。传说李隆基梦游月宫,听诸仙奏曲,默记其调,醒后令乐工谱成。南内:唐代的兴庆宫,在皇城东南,故称南内。
    “青门”四句:用汉初邵平故事。邵平在秦末为东陵侯。秦亡后,在长安东门外种瓜为生。(见《三辅黄图》)此句谓邵平回想当年的繁华,颇为感伤。青门,汉长安东门。孺人,古代大夫之妻称孺人,明、清两代七品官的妻子封孺人。珠履,用珠子装饰的鞋。杂遝(tà踏),杂乱。
    拿破仑:即拿破仑一世。法国资产阶级政治家、军事家。他于年为法国皇帝,曾称霸欧洲。年各国联军攻破巴黎,拿破仑被流放于厄尔巴岛。厄蔑:即厄尔巴岛,在意大利半岛和法国科西嘉岛之间。⑩阿剌飞:指埃及民族解放运动领袖阿拉比,曾率众推翻英、法殖民统治。年,英国侵略军进攻埃及,阿拉比领导军队抗击,战败被流放于锡兰。
    伟烈:丰功伟绩。烈,功绩。贾谊《过秦论》:“及至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抚髀(bì):《三国志·蜀志·先主传》裴注引《九州春秋》:“备住荆州数年,尝于(刘)表坐起至厕,见髀里肉生,慨然流涕。还坐,表怪问备,备曰:‘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髀,大腿。
    幽郁:深沉的忧郁。
    拏云:上干云霄之意。李贺《致酒行》诗:“少年心事当拏云。”
    回天:使天地倒转,喻改变局势。
    挟山超海:喻英雄壮举。《孟子·梁惠王上》:“挟泰山以超北海。”
    唐虞三代:指唐尧、虞舜和夏、商、周三代。
    郅(zhì)治:至治,把国家治理得太平强盛。郅,极,至。
    十八省:清初全国共分十八个省。光绪末年增至二十三省,但人们习惯上仍称十八省。
    四百兆:即四亿,当时中国有四亿人口。
    注籍之奴:注入户籍的奴隶。这里指失去自由的人。
    老大嫁作商人妇: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诗句。
    楚囚相对:喻遇到强敌,窘迫无计。《晋书·王导传》载,晋元帝时,国家动乱,中州人士纷纷避乱江左。“过江人士,每至暇日,相要出新亭饮宴。周顗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皆相视流涕。惟(王)导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
    澌亡:灭亡。澌,尽。
    官支:五官、四肢。
    文、武、成、康:周朝初年的几代帝王。周文王奠定了灭商的基础;周武王灭商建立周朝;成王、康王把国家治理得非常强盛,史称“成康之治”。所以下句将其比作周朝的少年时代。
    幽、厉、桓、赧(nǎn):指周幽王、厉王、桓王、赧王。幽王宠褒姒,废申后,申侯联合犬戎攻周,幽王被杀,西周灭亡。周厉王暴虐,被流放于彘(今山西霍县)。周桓王时,东周王室衰落。周赧王死后不久,东周灭亡。
    高、文、景、武:指汉初四代皇帝。汉高祖灭秦、楚,建立汉王朝。文帝、景帝发展生产,国家强盛,史称“文景之治”。武帝重武功,国力强盛。
    元、平、桓、灵:汉元帝、平帝、桓帝、灵帝。汉元帝时,西汉开始衰落;汉平帝死后不久,王莽篡国,西汉灭亡。桓帝、灵帝是东汉末年的两代帝王,其执政期间外戚、宦官专权,政治黑暗,为东汉灭亡种下了祸根。
    玛志尼(-):意大利爱国者。罗马帝国灭亡后,意大利受奥地利帝国奴役,玛志尼创立“少年意大利党”,创办《少年意大利报》,发动和组织资产阶级革命,完成意大利的独立统一事业。他与同时的加里波的、喀富尔并称“意大利三杰”。下文“旧物”,指国家原有的基业。
    罗马亡后:罗马帝国曾跨欧亚两洲,后分裂为二。西罗马亡于年,东罗马亡于年。下文“土地隶于教皇,政权归于奥国”,是指年后,意大利分为几个邦国,其中罗马教皇国势力甚大,都受奥地利的控制。
    《能令公少年行》:龚自珍抒怀之诗,收入《定庵全集》,原意是说一个人不追求名利,放宽胸怀,就能长葆青春。这里取其长葆青春意。
    白折:清代科举应试的试卷之一。殿试取中进士后,还要进行朝考,以分别授予官职。朝考用白折,即用工整的楷书写在白纸制的折子上。
    手本:明清官场中下级晋见上级时用的名帖。
    唱诺(rě):古代的一种礼节。对人打恭作揖,口中出声,叫唱喏。诺,当作“喏”。下文“请安”,系清代问候的礼节,男子打千,即右膝微跪,隆重时,双膝跪地,呼“请某某安”。
    卿贰:卿是朝廷各部的长官,贰指副职。
    监司:清代通称各省布政使、按察使及各道道员为监司。
    五官不备:指五官功能不全。
    搓磨:磋磨,切磋琢磨。原是精益求精意,这里指磨去棱角、锋芒。
    红顶花翎:大官的帽饰。清代官员帽顶上顶珠的颜色、质料,标志着官阶的品级,一品官用红宝石顶珠。花翎,用孔雀翎做的帽饰,以翎眼多者为贵,五品以上用花翎,六品以下用蓝翎。
    中堂大人:清代大学士相当于宰相,尊称中堂大人。
    乌:何,哪里。
    三头两省:闽奥方言,三两个省。
    走无常:迷信说法,阴司用活人为鬼役,摄取后死者的魂。充当这种鬼差者,称走无常。
    僦(jiù)屋:租赁房屋。
    庭庑(wǔ):庭院走廊。
    脔(luán):切成小块的肉,这里用作动词,宰割之意。箠:棍杖。这里用作动词,捶打之意。
    其道大光:语出《周易·益》:“自上下下,其道大光。”光,广大,发扬。
    矞(yù)矞皇皇 :《太玄经·交》:“物登明堂,矞矞皇皇。” 一般用于书面古语,光明盛大的样子。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意思是宝剑刚磨出来,锋刃大放光芒。干将,原是铸剑师的名字,这里指宝剑。硎,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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