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婴者,东阳人。少脩德行,箸称乡党。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不可!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
汉元帝宫人既多,乃令画工图之,欲有呼者,辄披图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货赂。王明君姿容甚丽,志不苟求,工遂毁为其状。后匈奴来和,求美女于汉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见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
汉成帝幸赵飞燕,飞燕谗班婕妤祝诅,于是考问。辞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脩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若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
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宫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太后入户,见直侍并是昔日所爱幸者。太后问:“何时来邪?”云:“正伏魄时过。”因不复前而叹曰:“狗鼠不食汝余,死故应尔!”至山陵,亦竟不临。
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奇丑。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妇云:“无忧,桓必劝入。”桓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卿宜察之。”许便回入内。既见妇,即欲出。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遂相敬重。
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诫允曰:“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既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校为称职与不?若不称职,臣受其罪。”既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允衣服败坏,诏赐新衣。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顷之允至。
许允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蚤知尔耳!”门人欲藏其儿,妇曰:“无豫诸儿事。”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钟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儿以咨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少问朝事。”儿从之。会反以状对,卒免。
王公渊娶诸葛诞女。入室,言语始交,王谓妇曰:“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妇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妇人比踪英杰!”
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经不能用。为尚书,助魏,不忠于晋,被收。涕泣辞母曰:“不从母敕,以至今日!”母都无戚容,语之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有孝有忠,何负吾邪?”
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交,问公。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意欲窥之,可乎?”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
王浑妻钟氏生女令淑,武子为妹求简美对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曰:“诚是才者,其地可遗,然要令我见。”武子乃令兵儿与群小杂处,使母帷中察之。既而,母谓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拟者非邪?”武子曰:“是也。”母曰:“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武子从之。兵儿数年果亡。
贾充前妇,是李丰女。丰被诛,离婚徙边。后遇赦得还,充先已取郭配女。武帝特听置左右夫人。李氏别住外,不肯还充舍。郭氏语充:“欲就省李。”充曰:“彼刚介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去。”郭氏于是盛威仪,多将侍婢。既至,入户,李氏起迎,郭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语充,充曰:“语卿道何物?”
贾充妻李氏作女训,行于世。李氏女,齐献王妃,郭氏女,惠帝后。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经年不决。贾后废,李氏乃祔,葬遂定。
王汝南少无婚,自求郝普女。司空以其痴,会无婚处,任其意,便许之。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东海,遂为王氏母仪。或问汝南何以知之?曰:“尝见井上取水,举动容止不失常,未尝忤观。以此知之。”
王司徒妇,钟氏女,太傅曾孙,亦有俊才女德。钟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钟不以贵陵郝,郝亦不以贱下钟。东海家内,则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内,范钟夫人之礼。
李平阳,秦州子,中夏名士。于时以比王夷甫。孙秀初欲立威权,咸云:“乐令民望不可杀,减李重者又不足杀。”遂逼重自裁。初,重在家,有人走从门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动,入内示其女,女直叫“绝”。了其意,出则自裁。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周浚作安东时,行猎,值暴雨,过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络秀,闻外有贵人,与一婢于内宰猪羊,作数十人饮食,事事精办,不闻有人声。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求为妾。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遂生伯仁兄弟。络秀语伯仁等:“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伯仁等悉从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
陶公少有大志,家酷贫,与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举孝廉,投侃宿。于时冰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马仆甚多。侃母湛氏语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为计。”湛头发委地,下为二髲,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锉诸荐以为马草。日夕,遂设精食,从者皆无所乏。逵既叹其才辩,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许。逵曰:“路已远,君宜还。”侃犹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阳,当相为美谈。”侃迺返。逵及洛,遂称之于羊啅顾荣诸人,大获美誉。
陶公少时,作鱼梁吏,尝以坩(鱼差)饷母。母封(鱼差)付使,反书责侃曰:“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唯不益,乃增吾忧也。”
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常著斋后。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而退。
庾玉台,希之弟也。希诛,将戮玉台。玉台子妇,宣武弟桓豁女也。徒跣求进,阍禁不内。女厉声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门,不听我前!”因突入,号泣请曰:“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遂原玉台一门。
谢公夫人帏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暂见,便下帏。太傅索更开,夫人云:“恐伤盛德。”
桓车骑不好箸新衣。浴后,妇故送新衣与。车骑大怒,催使持去。妇更持还,传语云:“衣不经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箸之。
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庋;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韩康伯母,隐古几毁坏,卞鞠见几恶,欲易之。答曰:“我若不隐此,汝何以得见古物?”
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
郗嘉宾丧,妇兄弟欲迎妹还,终不肯归。曰:“生纵不得与郗郎同室,死宁不同穴!”
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王尚书惠尝看王右军夫人,问:“眼耳未觉恶不?”答曰:“发白齿落,属乎形骸;至于眼耳,关于神明,那可便与人隔?”
韩康伯母殷,随孙绘之之衡阳,于阖庐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孙,时来问讯。谓鞠曰:“我不死,见此竖二世作贼!”在衡阳数年,绘之遇桓景真之难也,殷抚尸哭曰:“汝父昔罢豫章,徵书朝至夕发。汝去郡邑数年,为物不得动,遂及于难,夫复何言?”
陈婴者,东阳人。
陈婴是东阳县人。
少脩德行,箸称乡党。
从小就注意加强道德品行的修养,在乡里中很有名望。
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
秦代未年,天下大乱,东阳人想拥护陈婴做首领,陈母对陈婴说:“
不可!
不行!
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
自从我做了你家的媳妇后,从年轻时起就遇到你家贫贱,一旦暴得富贵,不吉利。
不如以兵属人:
不如把军队交给别人。
事成,少受其利;
事成了,可以稍为得些好处;
不成,祸有所归。”
失败了,灾祸自有他人承担。”
汉元帝宫人既多,乃令画工图之,欲有呼者,辄披图召之。
汉元帝的宫女既然很多,于是就派画工去画下她们的模样,想要召唤她们时,就翻看画像按图召见。
其中常者,皆行货赂。
宫女中相貌一般的人,都贿赂画工。
王明君姿容甚丽,志不苟求,工遂毁为其状。
王昭君容貌非常美丽,不愿用不正当的手段去乞求,画工就丑化了她的容貌。
后匈奴来和,求美女于汉帝,帝以明君充行。
后来匈奴来媾和,向汉元帝求赐美女,元帝便拿昭君当做皇族女嫁去。
既召见而惜之。
召见以后又很舍不得她。
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
但是名字已经告诉了匈奴,不想中途更改,于是昭君终于去了匈奴。
汉成帝幸赵飞燕,飞燕谗班婕妤祝诅,于是考问。
汉成帝很宠爱赵飞燕,飞燕诬陷班婕妤祈求鬼神加祸于她,于是拷问班婕妤。
辞曰:“
班的供词说:“
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我听说死生由命运来决定,富贵随天意去安排。
脩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
做好事尚且不一定得福,起邪念又想得到什么呢!
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
如果鬼神有知觉,就不会接受那种邪恶谄佞的祷告;
若其无知,诉之何益?
如果鬼神没有知觉,向它祷告又有什么好处!
故不为也。”
所以我是不做这种事的。”
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宫人自侍。
魏武帝曹操死后,文帝曹丕把武帝的宫女全都留下来侍奉自己。
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
到文帝病重的时候,他母亲卞后去看他的病;
太后入户,见直侍并是昔日所爱幸者。
卞太后一进内室,看见值班侍奉的都是从前曹操所宠爱的人。
太后问:“
太后就问她们:“
何时来邪?”
什么时候过来的?”
云:“
她们说:“
正伏魄时过。”
正在招魂时过来的。”
因不复前而叹曰:“
太后便不再往前去,叹息道:“
狗鼠不食汝余,死故应尔!”
狗鼠也不吃你吃剩的东西,确是该死呀!”
至山陵,亦竟不临。
一直到文帝去世,太后竟也不去哭吊。
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
赵母嫁女儿,女儿要出门时,她告诫女儿说:“
慎勿为好!”
千万不要做好事!”
女曰:“
女儿问道:“
不为好,可为恶邪?”
不做好事,可以做坏事吗?”
母曰:“
母亲说:“
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
好事尚且不能做,何况是坏事呢!”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奇丑。
许允的妻子是卫尉卿阮共的女儿,阮德如的妹妹,长相特别丑。
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
新婚行完交拜礼,许允不可能再进新房去,家里人都十分担忧。
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
正好有位客人来看望许允,新娘便叫婢女去打听是谁,婢女回报说:“
是桓郎。”
是桓郎。”
桓郎者,桓范也。
桓郎就是桓范。
妇云:“
新娘说:“
无忧,桓必劝入。”
不用担心,桓氏一定会劝他进来的。”
桓果语许云:“
桓范果然劝许允说:“
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卿宜察之。”
阮家既然嫁个丑女给你,想必是有一定想法的,你应该体察明白。”
许便回入内。
许允便转身进入新房。
既见妇,即欲出。
见了新娘,即刻就想退出。
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
新娘料定他这一走再也不可能进来了,就拉住他的衣襟让他留下。
许因谓曰:“
许允便问她说;
妇有四德,卿有其几?”
“妇女应该有四种美德,你有其中的那几种?”
妇曰:“
新娘说:“
新妇所乏唯容尔。
新妇所缺少的只是容貌罢了。
然士有百行,君有几?”
可是读书人应该有各种好品行,您有几种?”
许云:“
许允说:“
皆备。”
样样都有。”
妇曰:“
新娘说:“
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
各种好品行里头首要的是德,可是您爱色不爱德,怎么能说样样都有!”
允有惭色,遂相敬重。
许允听了,脸有愧色,从此夫妇俩便互相敬重。
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
许允担任吏部郎的时候,大多任用他的同乡,魏明帝知道后,就派虎贲去逮捕他。
其妇出诫允曰:“
许允的妻子跟出来劝诫他说:“
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
对英明的君主只可以用道理去取胜,很难用感情去求告。”
既至,帝核问之。
押到后,明帝审查追究他。
允对曰:“
许允回答说:“
‘举尔所知。
孔子说‘提拔你所了解的人’。’
臣之乡人,臣所知也。
臣的同乡,就是臣所了解的人。
陛下检校为称职与不?
陛下可以审查核实他们是称职还是不称职。
若不称职,臣受其罪。”
如果不称职,臣愿受应得的罪。”
既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
查验以后,知道各个职位都用人得当,于是就释放了他。
允衣服败坏,诏赐新衣。
许允穿的衣服破旧,明帝就叫赏赐新衣服。
初,允被收,举家号哭。
起初,许允被逮捕时,全家都号哭,他妻子阮氏却神态自若,说:“
阮新妇自若云:“
不要担心,不久就会回来。”
勿忧,寻还。”
并且煮好小米粥等着他。
作粟粥待,顷之允至。
一会儿,许允就回来了。
许允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
许允被晋景王杀害了,他的门生跑进来告诉他的妻子。
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
他的妻子正在织布机上织布,听到消息,神色不变,说:“
蚤知尔耳!”
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呀!”
门人欲藏其儿,妇曰:“
门生想把许允的儿子藏起来,许允妻子说:“
无豫诸儿事。”
不关孩子们的事。”
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钟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
后来全家迁到许允的墓地里住,景王派大将军府记室钟会去看他们,并吩咐说,如果儿子的才能流品比得上他父亲,就应该逮捕他们。
儿以咨母。
许允的儿子知道这些情况,去和母亲商量。
母曰:“
母亲说:“
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
你们虽然都不错,可是才能不大,可以怎么想就怎么和他谈,这样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须极哀,会止便止。
也不必哀伤过度,钟会不哭了,你们就不哭。
又可少问朝事。”
又可以稍为问及朝廷的事。”
儿从之。
她儿子照母亲的吩咐去做。
会反以状对,卒免。
钟会回去后,把情况回报景王,许允的儿子终于免祸。
王公渊娶诸葛诞女。
王公渊娶诸葛诞的女儿为妻。
入室,言语始交,王谓妇曰:“
进入新房,夫妻刚刚开始交谈,王公渊就对妻子说:“
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
新妇神态不高贵,很不像你父亲公休。”
妇曰:“
他妻子说:“
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妇人比踪英杰!”
大丈夫不能像你父亲彦云,却要求妇人和英雄豪杰并驾齐驱!”
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曰:“
王经年少时家境贫苦,后来做官做到二千石的职位时,他母亲对他说:“
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
你本来是贫寒人家的子弟,现在做到二千石这么大的官,这就可以止步了吧!”
经不能用。
王经不能采纳母亲的意见。
为尚书,助魏,不忠于晋,被收。
后来担任尚书,帮助魏朝,对晋司马氏不忠,被逮捕了。
涕泣辞母曰:“
当时他流着泪辞别母亲说:“
不从母敕,以至今日!”
没有听从母亲的教导,以至有今天!”
母都无戚容,语之曰:“
他母亲一点愁容也没有,对他说:“
为子则孝,为臣则忠。
做儿子就能够孝顺,做臣子就能够忠君;
有孝有忠,何负吾邪?”
现在你有孝有忠,有什么对不起我呢!”
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
山涛和嵇康阮籍见了一次面后,就相投情谊。
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交,问公。
山涛的妻子韩氏,发现山涛和两人的交情不一般,就问山涛。
公曰:“
山涛说:“
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
我这里可以看成朋友的,只有这两位先生罢了!”
妻曰:“
他的妻子说:“
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意欲窥之,可乎?”
僖负羁的妻子也曾亲自观察过狐偃和赵衰,我也想偷偷的观察一下他们,可以吗?”
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
有一天,他们两人来了,山涛的妻子就劝山涛留他们住下来,并且准备好酒肉;
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
到夜里,就在墙上挖个洞来察看他们,看到天亮也忘了回去。
公入曰:“
山涛进来问道:“
二人何如?”
这两个怎么样?”
妻曰:“
他妻子说:“
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
您的才能情趣根本比不上他们,只能靠见识气度和他们结交罢了。”
公曰:“
山涛说:“
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
他们也常常认为我的气度优越。”
王浑妻钟氏生女令淑,武子为妹求简美对而未得。
王浑的妻子钟氏生了个容貌美丽品德善良的女儿,王武子想给妹妹挑选一个好的夫婿,一直都没有找到。
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曰:“
有个军人的儿子,才能出众,武子想把妹妹嫁给他,就向母亲说明,他母亲说:“
诚是才者,其地可遗,然要令我见。”
如果确实是有才能,对他的门第可以不计较,可是要让我看一看。”
武子乃令兵儿与群小杂处,使母帷中察之。
武子便叫那个军人的儿子和平民百姓混在一起,让母亲在帷幕里观察他。
既而,母谓武子曰:“
事后他母亲对武子说:“
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拟者非邪?”
穿着这么样的衣服长着这么样的相貌的,就是你所考虑的那个人吗?”
武子曰:“
武子说:“
是也。”
是的。”
母曰:“
他母亲说:“
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
这个人,才能足以拔尖儿,可是门第寒微,如果没有高寿,就不能发挥他的才能。
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
可是看他的形貌气质,一定不能长寿,不能和他结亲。”
武子从之。
武子依从了母亲的意见。
兵儿数年果亡。
几年后,那个军人的儿子果然死了。
贾充前妇,是李丰女。
贾充的前妻是李丰的女儿,在李丰被杀后,离了婚流放到边远地区。
丰被诛,离婚徙边。
后来遇到大赦得以回来,可是贾充早先已经娶了郭配的女儿。
后遇赦得还,充先已取郭配女。
晋武帝特别准许他两个妻子都留下。
武帝特听置左右夫人。
分别为左夫人和右夫人。
李氏别住外,不肯还充舍。
李氏另外住在外面,不肯回到贾充的住宅。
郭氏语充:“
郭氏告诉贾充说。
欲就省李。”
想去探望李氏。
充曰:“
贾充说:“
彼刚介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去。”
她性格刚强正直,很有才华,你去不如不去。”
郭氏于是盛威仪,多将侍婢。
郭氏于是带了一个规模盛大的仪仗队伍和随从,还带了很多侍婢去。
既至,入户,李氏起迎,郭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
到了李氏家,进入内室,李氏站起迎接,郭氏不觉腿脚自然弯屈,便跪下行再拜礼。
既反,语充,充曰:“
回家后,告诉了贾充,贾充说:“
语卿道何物?”
我告诉你什么来着!”
贾充妻李氏作女训,行于世。
贾充的妻子李氏写了《女训》一书,流传当代。
李氏女,齐献王妃,郭氏女,惠帝后。
李氏的女儿是齐献王王妃,郭氏的女儿是晋惠帝的皇后。
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经年不决。
贾充死后,李氏郭氏的女儿各自都想让自己的母亲和贾充合葬,连年也解决不了。
贾后废,李氏乃祔,葬遂定。
后来贾后被废,李氏才能合葬,葬事终于确定下来。
王汝南少无婚,自求郝普女。
汝南内史王湛年轻时没人提亲,便自己提出向郝普的女儿求亲。
司空以其痴,会无婚处,任其意,便许之。
他父亲王昶因为他痴呆,一定无处求婚,便随他的心意,答应了他。
既婚,果有令姿淑德。
婚后,郝氏果真美貌贤淑。
生东海,遂为王氏母仪。
后来生了王承,终于成了王家母亲们的典范。
或问汝南何以知之?
有人问王湛怎么了解她的。
曰:“
王湛说:“
尝见井上取水,举动容止不失常,未尝忤观。
我曾经看见她上水井打水,举止仪容不失常态,也没有不顺眼的地方。
以此知之。”
因此了解了她。”
王司徒妇,钟氏女,太傅曾孙,亦有俊才女德。
司徒王浑的妻子是钟家的女儿,太傅钟繇的曾孙女,也有超群的文才女性的美德。
钟郝为娣姒,雅相亲重。
钟氏和郝氏是妯娌,两人非常亲密又互相敬重。
钟不以贵陵郝,郝亦不以贱下钟。
钟氏并不因为自己门第高贵而欺负郝氏,郝氏也不因为自己门第卑微而屈从钟氏。
东海家内,则郝夫人之法。
在王承一家里,都恪守郝夫人的规矩。
京陵家内,范钟夫人之礼。
在王浑一家里,都遵从钟夫人的礼法。
李平阳,秦州子,中夏名士。
平阳太守李重是秦州刺史李景的儿子,是中原名士。
于时以比王夷甫。
在当时,人们把他和名望很高的王夷甫并称。
孙秀初欲立威权,咸云:“
起初孙秀想树立自己的威望和权力,到处说:“
乐令民望不可杀,减李重者又不足杀。”
乐令众望所归,不可杀,不如李重的人又不值得杀。”
遂逼重自裁。
于是就逼李重自杀。
初,重在家,有人走从门入,出髻中疏示重。
事先,李重在家,有人从门外跑进来,从发髻里拿出一封信给李重看;
重看之色动,入内示其女,女直叫“绝”。
李重看了就脸上变色,拿到内室给他女儿看,他女儿只是喊叫说:“
了其意,出则自裁。
完了”,李重明白她的意思,出来就自杀了。
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李重这个女儿见解非常高明,李重遇事经常跟她商量。
周浚作安东时,行猎,值暴雨,过汝南李氏。
周浚任安东将军时,外出打猎,正碰上下暴雨,就去探望汝南李氏。
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
李氏家境富有,只是男人不在家。
有女名络秀,闻外有贵人,与一婢于内宰猪羊,作数十人饮食,事事精办,不闻有人声。
这家有个女儿,名叫络秀,听说外面来了贵人,就和一个婢女在后院杀猪宰羊,准备几十人的饮食,事事都做得很精到,却没听见有人声。
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求为妾。
周浚觉得奇怪,就去偷看一下,只看见一个女子,相貌不同一般,过后,周浚就请求娶她为妾。
父兄不许。
女方的父兄不答应。
络秀曰:“
络秀说:“
门户殄瘁,何惜一女?
我们家门第衰微,为什么舍不得一个女儿!
若连姻贵族,将来或大益。”
如果和贵族连姻,将来也许好处很大。”
父兄从之。
父兄就顺从了她。
遂生伯仁兄弟。
后来生了周伯仁几兄弟。
络秀语伯仁等:“
络秀对伯仁兄弟说:“
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
我降低身分给你家做妾的原因,只是为我家门第作想罢了。
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
你们如果不肯和我家做亲戚,我也不会吝惜晚年!”
伯仁等悉从命。
伯仁兄弟全都听从母亲的吩咐。
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
因此,李氏在生前,得到公正的礼遇。
陶公少有大志,家酷贫,与母湛氏同居。
陶侃年少时就有大志,家境却非常贫寒,和母亲湛氏住在一起。
同郡范逵素知名,举孝廉,投侃宿。
同郡人范逵一向很有名望,被举荐为孝廉,有一次到陶侃家找地方住宿。
于时冰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马仆甚多。
当时,冰雪满地已经多日了,陶侃家一无所有,可是范逵车马仆从很多。
侃母湛氏语侃曰:“
陶侃的母亲湛氏对陶侃说:“
汝但出外留客,吾自为计。”
你只管到外面留下客人,我自己来想办法。”
湛头发委地,下为二髲,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锉诸荐以为马草。
湛氏头发很长,拖到地上,她剪下来做成两条假发,换到几担米,又把每根柱子都削下一半来做柴烧,把草垫子都剁了做草料喂马。
日夕,遂设精食,从者皆无所乏。
到傍晚,便摆上了精美的饮食,随从的人也都不欠缺。
逵既叹其才辩,又深愧其厚意。
范逵既赞赏陶侃的才智和口才,又对他的盛情款待深感愧谢。
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许。
第二夭早晨,范逵告辞,陶侃送了一程又一程,快要送到百里左右。
逵曰:“
范逵说:“
路已远,君宜还。”
路已经走得很远了,您该回去了。”
侃犹不返,逵曰:“
陶侃还是不肯回去,范逵说:“
卿可去矣!
你该口去了。
至洛阳,当相为美谈。”
我到了京都洛阳,一定给你美言一番。”
侃迺返。
陶侃这才回去。
逵及洛,遂称之于羊啅顾荣诸人,大获美誉。
范逵到了洛阳,就在羊晫顾荣等人面前称赞陶佩,使他广泛地得到了好名声。
陶公少时,作鱼梁吏,尝以坩(鱼差)饷母。
陶侃年轻时做监管鱼梁的小吏,曾经送去一罐腌鱼给母亲。
母封(鱼差)付使,反书责侃曰:“
他母亲把腌鱼封好交给来人带回去,并且回封信责备陶侃说:“
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唯不益,乃增吾忧也。”
你做官吏,拿公家的东西送给我,这不只没有好处,反而增加了我的忧虑。”
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常著斋后。
桓温平定了蜀地,娶李势的妹妹做妾,很宠爱她,总是把她安置在书斋后住。
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
公主起初不知道,后来听说了,就带着几十个婢女提着刀趁她不备去杀她。
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
到了那里,正遇见李氏在梳头,头发垂下来铺到地上,肤色像白玉一样光采照人,并没有因为公主到来而表情有变。
徐曰:“
她从容不迫他说道:“
国破家亡,无心至此。
我国破家亡,并不情愿到这里来;
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
今天如果能被杀而死,这倒是我的心愿。”
主惭而退。
公主很惭愧,就退出去了。
庾玉台,希之弟也。
庾玉台是庾希的弟弟;
希诛,将戮玉台。
庾希被杀以后,将要杀玉台。
玉台子妇,宣武弟桓豁女也。
玉台的儿媳妇,是桓温弟弟桓豁的女儿。
徒跣求进,阍禁不内。
她心急得光着脚去求见桓温,掌门官挡着不让进去。
女厉声曰:“
她大声斥责说:“
是何小人?
这是哪个奴才!
我伯父门,不听我前!”
我伯父的家,竟敢不让我进去!”
因突入,号泣请曰:“
说着便冲了进去,哭喊着请求说:“
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
庚玉台的一只脚短了三寸,常常要扶着人才能走路,这还会谋反吗?”
宣武笑曰:“
桓温笑着说:“
婿故自急。”
侄婿自然会着急。”
遂原玉台一门。
终于赦免了庾玉台这一家。
谢公夫人帏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暂见,便下帏。
谢安的妻子刘夫人挂起帷幕围着众婢女,叫她们在自己面前表演歌舞,也让谢安看了一会,便放下了帷幕。
太傅索更开,夫人云:“
谢安要求再打开帷幕,夫人说:“
恐伤盛德。”
恐怕会损害你的美德。”
桓车骑不好箸新衣。
车骑将军桓冲不喜欢穿新衣服。
浴后,妇故送新衣与。
有一次洗完澡,他妻子故意叫仆人送去新衣服给他。
车骑大怒,催使持去。
桓冲大怒,催仆人把衣服拿走。
妇更持还,传语云:“
他妻子又叫人再拿回来,并且传话说:“
衣不经新,何由而故?”
衣服不经过新的,怎么能变成旧的呢?”
桓公大笑,箸之。
桓冲听了大笑,就穿上了新衣。
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
右军将军王羲之妻子郗夫人对两个弟弟说:“
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庋;
王家见谢家兄弟来,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翻出来款待人家;
见汝辈来,平平尔。
见你们来,不过平平常常罢了。
汝可无烦复往。”
你们可以不必再去了。”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
王凝之妻子谢夫人到王家后,非常轻视凝之;
既还谢家,意大不说。
回到谢家后,心里非常不高兴。
太傅慰释之曰:“
太傅谢安安慰开导她说:“
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
王郎是逸少的儿子,人品和才学也不错,你为什么竟不满意到这个地步?”
答曰:“
谢夫人回答说:“
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
同一家的叔父里头,就有阿大中郎这样的人物;
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
本家兄弟,就有封胡遏未这样的人物。
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没想到天地之间,竟有王郎这种人!”
韩康伯母,隐古几毁坏,卞鞠见几恶,欲易之。
韩康伯母亲平日靠着的那张旧小桌子坏了,卞鞠看见小桌破旧了,就想换掉它。
答曰:“
韩母回答说:“
我若不隐此,汝何以得见古物?”
我如果不倚着这个,你又怎么能见到古物!”
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
江州刺史王凝之夫人问谢遏道:“
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再长进,是一心注意世俗杂务,还是天资有限?”
郗嘉宾丧,妇兄弟欲迎妹还,终不肯归。
郗嘉宾死了,他妻子的兄弟想把妹妹接回去,她却始终不肯返回娘家。
曰:“
说:“
生纵不得与郗郎同室,死宁不同穴!”
活着虽然不能和郗郎同居一室,死了岂可不和他同葬一穴!”
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
谢遏非常推重自己的姐姐谢道韫,张玄常常称赞自己的妹妹,想使她和谢遏姐姐并列。
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
有个尼姑叫济尼,和张谢两家都有交往。
人问其优劣?
别人问她这两个人的高下。
答曰:“
她回答说:“
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
王夫人神态风度潇洒爽朗,确实有隐士的风采和气度;
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顾家媳妇心地清纯,洁白光润,自然是妇女中的优秀者。”
王尚书惠尝看王右军夫人,问:“
尚书王惠曾经去看望过右军将军王羲之的夫人,问她说:“
眼耳未觉恶不?”
眼睛耳朵还没有觉得不好吧?”
答曰:“
她回答说:
发白齿落,属乎形骸;”
头发白了,牙掉了,这是属于身体的衰老;
至于眼耳,关于神明,那可便与人隔?”
至于视力和听力,关系到精神,哪能就阻碍和别人交往呢!”
韩康伯母殷,随孙绘之之衡阳,于阖庐洲中逢桓南郡。
韩廉伯的母亲殷氏,随着孙子韩绘之到衡阳去,途中在阖庐洲上遇见南郡公桓玄。
卞鞠是其外孙,时来问讯。
桓玄的长史卞鞠是殷氏的外孙,当时也来问安。
谓鞠曰:“
殷氏对卞鞠说:“
我不死,见此竖二世作贼!”
我不死,就看到了这小子两代人做乱臣贼子!”
在衡阳数年,绘之遇桓景真之难也,殷抚尸哭曰:“
在衡阳住了几年,绘之在桓景真的叛乱中被害,殷氏抚尸痛哭道:“
汝父昔罢豫章,徵书朝至夕发。
你父亲以前免去豫章太守时,征调他的文书早晨到了,他傍晚就上路;
汝去郡邑数年,为物不得动,遂及于难,夫复何言?”
你免官已经几年了,却为着别人不能动身,终于遭难,这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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