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徙置之林中,適会山林多人,迁之;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弃为兒时,屹如巨人之志。其游戏,好种树麻、菽,麻、菽美。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穀。”封弃於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
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间。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脩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公刘卒,子庆节立,国於豳。
庆节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毁隃立。毁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亚圉立。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公叔祖类卒,子古公亶父立。古公亶父复脩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於岐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於岐下。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於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
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脩古公遗道,笃於行义,诸侯顺之。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崇侯虎谮西伯於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於帝。”帝纣乃囚西伯於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砲格之刑。纣许之。
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於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祇取辱耳。”遂还,俱让而去。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密须。明年,败耆国。殷之祖伊闻之,惧,以告帝纣。纣曰:“不有天命乎?是何能为!”明年,伐邘。明年,伐崇侯虎。而作丰邑,自岐下而徙都丰。明年,西伯崩,太子发立,是为武王。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後十年而崩,谥为文王。改法度,制正朔矣。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盖王瑞自太王兴。
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师脩文王绪业。
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于盟津。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乃告司马、司徒、司空、诸节:“齐栗,信哉!予无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毕立赏罚,以定其功。”遂兴师。师尚父号曰:“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後至者斩。”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还师归。
居二年,闻纣昏乱暴虐滋甚,杀王子比干,囚箕子。太师疵、少师彊抱其乐器而奔周。於是武王遍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乃遵文王,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曰:“孳孳无怠!”武王乃作太誓,告于众庶:“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远矣西土之人!”武王曰:“嗟!我有国冢君,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王曰:“古人有言‘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昬弃其家国,遗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俾暴虐于百姓,以奸轨于商国。今予发维共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勉哉!不过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勉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于商郊,不御克奔,以役西土,勉哉夫子!尔所不勉,其于尔身有戮。”誓已,诸侯兵会者车四千乘,陈师牧野。
帝纣闻武王来,亦发兵七十万人距武王。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以大卒驰帝纣师。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武王。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于火而死。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毕拜武王,武王乃揖诸侯,诸侯毕从。武王至商国,商国百姓咸待於郊。於是武王使群臣告语商百姓曰:“上天降休!”商人皆再拜稽首,武王亦答拜。遂入,至纣死所。武王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以黄钺斩纣头,县大白之旗。已而至纣之嬖妾二女,二女皆经自杀。武王又射三发,击以剑,斩以玄钺,县其头小白之旗。武王已乃出复军。
其明日,除道,脩社及商纣宫。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驱。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周公旦把大钺,毕公把小钺,以夹武王。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右毕从。毛叔郑奉明水,卫康叔封布兹,召公奭赞采,师尚父牵牲。尹佚筴祝曰:“殷之末孙季纣,殄废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显闻于天皇上帝。”於是武王再拜稽首,曰:“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武王又再拜稽首,乃出。
封商纣子禄父殷之馀民。武王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已而命召公释箕子之囚。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以振贫弱萌隶。命南宫括、史佚展九鼎保玉。命闳夭封比干之墓。命宗祝享祠于军。乃罢兵西归。行狩,记政事,作武成。封诸侯,班赐宗彝,作分殷之器物。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襃封神农之後於焦,黄帝之後於祝,帝尧之後於蓟,帝舜之後於陈,大禹之後於杞。於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封尚父於营丘,曰齐。封其弟周公旦於曲阜,曰鲁。封召公奭於燕。封弟叔鲜於管,弟叔度於蔡。馀各以次受封。
武王徵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武王至于周,自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曷为不寐?”王曰:“告女:维天不飨殷,自发未生於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鸿满野。天不享殷,乃今有成。维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显亦不宾灭,以至今。我未定天保,何暇寐!”王曰:“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恶,贬从殷王受。日夜劳来定我西土,我维显服,及德方明。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詹有河,粤詹雒、伊,毋远天室。”营周居于雒邑而後去。纵马於华山之阳,放牛於桃林之虚;偃干戈,振兵释旅:示天下不复用也。
武王已克殷,後二年,问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恶,以存亡国宜告。武王亦丑,故问以天道。
武王病。天下未集,群公惧,穆卜,周公乃祓斋,自为质,欲代武王,武王有瘳。後而崩,太子诵代立,是为成王。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以微子开代殷後,国於宋。颇收殷馀民,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晋唐叔得嘉穀,献之成王,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周公受禾东土,鲁天子之命。初,管、蔡畔周,周公讨之,三年而毕定,故初作大诰,次作微子之命,次归禾,次嘉禾,次康诰、酒诰、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反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作召诰、洛诰。成王既迁殷遗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无佚。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成王自奄归,在宗周,作多方。既绌殷命,袭淮夷,归在丰,作周官。兴正礼乐,度制於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成王既伐东夷,息慎来贺,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
成王将崩,惧太子钊之不任,乃命召公、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成王既崩,二公率诸侯,以太子钊见於先王庙,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务在节俭,毋多欲,以笃信临之,作顾命。太子钊遂立,是为康王。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作康诰。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四十馀年不用。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昭王之时,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於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立昭王子满,是为穆王。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王道衰微,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臩申诫太仆国之政,作臩命。复宁。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燿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脩之,使之务利而辟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於戎狄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遵脩其绪,脩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忝前人。至于文王、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无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载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故先王非务武也,劝恤民隐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顺祀也,有不祭则脩意,有不祀则脩言,有不享则脩文,有不贡则脩名,有不王则脩德,序成而有不至则脩刑。於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於是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命,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有不至,则增脩於德,无勤民於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犬戎树敦,率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王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於王,作脩刑辟。王曰:“吁,来!有国有土,告汝祥刑。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与?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五辞简信,正於五刑。五刑不简,正於五罚。五罚不服,正於五过。五过之疵,官狱内狱,阅实其罪,惟钧其过。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简信有众,惟讯有稽。无简不疑,共严天威。黥辟疑赦,其罚百率,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倍洒,阅实其罪。膑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五百率,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率,阅实其罪。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膑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命曰甫刑。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共王游於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奔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众,王御不参一族。夫粲,美之物也。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犹不堪,况尔之小丑乎!小丑备物,终必亡。”康公不献,一年,共王灭密。共王崩,子懿王坚立。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为孝王。孝王崩,诸侯复立懿王太子燮,是为夷王。
夷王崩,子厉王胡立。厉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荣夷公。大夫芮良夫谏厉王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有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所怒甚多,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也。”厉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用事。
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召公谏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其谤鲜矣,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厉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脩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於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於是乎兴。行善而备败,所以产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王不听。於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相与畔,袭厉王。厉王出奔於彘。
厉王太子静匿召公之家,国人闻之,乃围之。召公曰:“昔吾骤谏王,王不从,以及此难也。今杀王太子,王其以我为雠而懟怒乎?夫事君者,险而不雠懟,怨而不怒,况事王乎!”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脱。
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太子静长於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为王,是为宣王。宣王即位,二相辅之,脩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十二年,鲁武公来朝。
宣王不脩籍於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王弗听。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宣王既亡南国之师,乃料民於太原。仲山甫谏曰:“民不可料也。”宣王不听,卒料民。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宫湦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甫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阳失而在阴,原必塞;原塞,国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国之徵也。川竭必山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三年,幽王嬖爱襃姒。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後幽王得襃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周亡矣。”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於夏帝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去之。夏亡,传此器殷。殷亡,又传此器周。比三代,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厉王使妇人裸而譟之。漦化为玄鼋,以入王後宫。後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於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逃於道,而见乡者後宫童妾所弃妖子出於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奔於襃。襃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於王以赎罪。弃女子出於襃,是为襃姒。当幽王三年,王之後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襃姒为后,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襃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後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又废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襃姒,尽取周赂而去。於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
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彊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
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为桓王。桓王,平王孙也。
桓王三年,郑庄公朝,桓王不礼。五年,郑怨,与鲁易许田。许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八年,鲁杀隐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郑,郑射伤桓王,桓王去归。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庄王佗立。庄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杀庄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王杀周公。王子克奔燕。
十五年,庄王崩,子釐王胡齐立。釐王三年,齐桓公始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阆立。惠王二年。初,庄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宠。及惠王即位,夺其大臣园以为囿,故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谋召燕、卫师,伐惠王。惠王奔温,已居郑之栎。立釐王弟穨为王。乐及遍舞,郑、虢君怒。四年,郑与虢君伐杀王穨,复入惠王。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郑立。襄王母蚤死,後母曰惠后。惠后生叔带,有宠於惠王,襄王畏之。三年,叔带与戎、翟谋伐襄王,襄王欲诛叔带,叔带奔齐。齐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使隰朋平戎于晋。王以上卿礼管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王曰:“舅氏,余嘉乃勋,毋逆朕命。”管仲卒受下卿之礼而还。九年,齐桓公卒。十二年,叔带复归于周。
十三年,郑伐滑,王使游孙、伯服请滑,郑人囚之。郑文公怨惠王之入不与厉公爵,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囚伯服。王怒,将以翟伐郑。富辰谏曰:“凡我周之东徙,晋、郑焉依。子穨之乱,又郑之由定,今以小怨弃之!”王不听。十五年,王降翟师以伐郑。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平、桓、庄、惠皆受郑劳,王弃亲亲翟,不可从。”王不听。十六年,王绌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富辰曰:“吾数谏不从。如是不出,王以我为懟乎?”乃以其属死之。
初,惠后欲立王子带,故以党开翟人,翟人遂入周。襄王出奔郑,郑居王于氾。子带立为王,取襄王所绌翟后与居温。十七年,襄王告急于晋,晋文公纳王而诛叔带。襄王乃赐晋文公珪鬯弓矢,为伯,以河内地与晋。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会之河阳、践土,诸侯毕朝,书讳曰“天王狩于河阳”。
二十四年,晋文公卒。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顷王壬臣立。顷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为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伐陆浑之戎,次洛,使人问九鼎。王使王孙满应设以辞,楚兵乃去。十年,楚庄王围郑,郑伯降,已而复之。十六年,楚庄王卒。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简王夷立。简王十三年,晋杀其君厉公,迎子周於周,立为悼公。
十四年,简王崩,子灵王泄心立。灵王二十四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二十七年,灵王崩,子景王贵立。景王十八年,后太子圣而蚤卒。二十年,景王爱子朝,欲立之,会崩,子丐之党与争立,国人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杀猛。猛为悼王。晋人攻子朝而立丐,是为敬王。
敬王元年,晋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泽。四年,晋率诸侯入敬王于周,子朝为臣,诸侯城周。十六年,子朝之徒复作乱,敬王奔于晋。十七年,晋定公遂入敬王于周。
三十九年,齐田常杀其君简公。
四十一年,楚灭陈。孔子卒。
四十二年,敬王崩,子元王仁立。元王八年,崩,子定王介立。
定王十六年,三晋灭智伯,分有其地。
二十八年,定王崩,长子去疾立,是为哀王。哀王立三月,弟叔袭杀哀王而自立,是为思王。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杀思王而自立,是为考王。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是为桓公,以续周公之官职。桓公卒,子威公代立。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於巩以奉王,号东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命韩、魏、赵为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骄立。是岁盗杀楚声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
十年,烈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显王五年,贺秦献公,献公称伯。九年,致文武胙於秦孝公。二十五年,秦会诸侯於周。二十六年,周致伯於秦孝公。三十三年,贺秦惠王。三十五年,致文武胙於秦惠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其後诸侯皆为王。
四十八年,显王崩,子慎靓王定立。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王赧时东西周分治。王赧徙都西周。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適立。司马翦谓楚王曰:“不如以地资公子咎,为请太子。”左成曰:“不可。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疏於周也。不如请周君孰欲立,以微告翦,翦请令楚之以地。”果立公子咎为太子。
八年,秦攻宜阳,楚救之。而楚以周为秦故,将伐之。苏代为周说楚王曰:“何以周为秦之祸也?言周之为秦甚於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谓‘周秦’也。周知其不可解,必入於秦,此为秦取周之精者也。为王计者,周於秦因善之,不於秦亦言善之,以疏之於秦。周绝於秦,必入於郢矣。”
秦借道两周之间,将以伐韩,周恐借之畏於韩,不借畏於秦。史厌谓周君曰:“何不令人谓韩公叔曰‘秦之敢绝周而伐韩者,信东周也。公何不与周地,发质使之楚’?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韩不伐也。又谓秦曰‘韩彊与周地,将以疑周於秦也,周不敢不受’。秦必无辞而令周不受,是受地於韩而听於秦。”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恶往,故令人谓韩王曰:“秦召西周君,将以使攻王之南阳也,王何不出兵於南阳?周君将以为辞於秦。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阳矣。”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或为东周说韩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国,多名器重宝。王案兵毋出,可以德东周,而西周之宝必可以尽矣。”
王赧谓成君。楚围雍氏,韩徵甲与粟於东周,东周君恐,召苏代而告之。代曰:“君何患於是。臣能使韩毋徵甲与粟於周,又能为君得高都。”周君曰:“子苟能,请以国听子。”代见韩相国曰:“楚围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今相国乃徵甲与粟於周,是告楚病也。”韩相国曰:“善。使者已行矣。”五代曰:“何不与周高都?”韩相国大怒曰:“吾毋徵甲与粟於周亦已多矣,何故与周高都也?”代曰:“与周高都,是周折而入於韩也,秦闻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曷为不与?”相国曰:“善。”果与周高都。
三十四年,苏厉谓周君曰:“秦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皆白起也。是善用兵,又有天命。今又将兵出塞攻梁,梁破则周危矣。君何不令人说白起乎?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左右观者数千人,皆曰善射。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养由基怒,释弓搤剑,曰“客安能教我射乎”?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也。夫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气衰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者,百发尽息”。今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公之功多矣。今又将兵出塞,过两周,倍韩,攻梁,一举不得,前功尽弃。公不如称病而无出’。”
四十二年,秦破华阳约。马犯谓周君曰:“请令梁城周。”乃谓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则犯必死矣。犯请以九鼎自入於王,王受九鼎而图犯。”梁王曰:“善。”遂与之卒,言戍周。因谓秦王曰:“梁非戍周也,将伐周也。王试出兵境以观之。”秦果出兵。又谓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犯请後可而复之。今王使卒之周,诸侯皆生心,後举事且不信。不若令卒为周城,以匿事端。”梁王曰:“善。”遂使城周。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谓周曰:“公不若誉秦王之孝,因以应为太后养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秦攻周,而周勣谓秦王曰:“为王计者不攻周。攻周,实不足以利,声畏天下。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於齐。兵弊於周。合天下於齐,则秦不王矣。天下欲弊秦,劝王攻周。秦与天下弊,则令不行矣。”
五十八年,三晋距秦。周令其相国之秦,以秦之轻也,还其行。客谓相国曰:“秦之轻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国之情。公不如急见秦王曰‘请为王听东方之变’,秦王必重公。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也;齐重,则固有周聚以收齐: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秦信周,发兵攻三晋。
五十九年,秦取韩阳城负黍,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秦无得通阳城。秦昭王怒,使将军摎攻西周。西周君奔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秦受其献,归其君於周。
周君、王赧卒,周民遂东亡。秦取九鼎宝器,而迁西周公於狐。後七岁,秦庄襄王灭东周。东西周皆入于秦,周既不祀。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所谓“周公葬毕”,毕在镐东南杜中。秦灭周。汉兴九十有馀载,天子将封泰山,东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後嘉三十里地,号曰周子南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
周后稷,名弃。
周的始祖后稷,名叫弃。
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
他的母亲是有邰氏的女子,名叫姜原。
姜原为帝喾元妃。
姜原是帝喾的正妃。
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
姜原外出到郊野,看见一个巨人脚印,心中喜悦,想去踩它一脚,一踩就觉得身子振动像怀了孕似的。
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
满了十月就生下一个儿子,姜原认为这孩子不吉祥,就把他扔到了一个狭窄的小巷里,但不论是马还是牛从他身边经过都绕着躲开而不踩他。
徙置之林中,適会山林多人,迁之;
于是又把他扔在树林里,正赶上树林里人多,所以又挪了个地方;
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
把他扔在渠沟的冰上,有飞鸟飞来用翅膀盖在他身上,垫在他身下。
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
姜原觉得这太神异了,就抱回来把他养大成人。
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由于起初想把他扔掉,所以就给他取名叫弃。
弃为兒时,屹如巨人之志。
弃还是孩童的时候,就有伟大人物那般的高远志向。
其游戏,好种树麻、菽,麻、菽美。
他做游戏的时候,喜欢栽麻种豆,种下去的麻和豆都长得很茂盛。
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
等他长大成人了,他就喜欢耕作,他能观察土地的特性,选择适宜的谷物来种植,人民都仿效他。
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
帝尧听说了这些事,便任用弃担任农师,教民众种植庄稼,天下百姓都因此获利,他立下了功劳。
帝舜曰:“
帝舜说:“
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穀。”
弃,百姓们当初忍饥挨饿,多亏你担任后稷来播种各种谷物。”
封弃於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
所以分封弃在邰这个地方,号称后稷,另外以姬为姓。
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
后稷的出名,在陶唐、虞、夏几代之间,这一个家族都很有美德。
后稷卒,子不窋立。
后稷去世后,他的儿子不窋继位。
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间。
不窋晚年的时候,夏后氏的国政衰败,舍弃了后稷这个官,不再重视农业,不窋因为失去官职就逃奔到戎狄地区。
不窋卒,子鞠立。
不窋去世后,他的儿子鞠继位。
鞠卒,子公刘立。
鞠去世后,他的儿子公刘继位。
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脩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
公刘虽身在戎狄之中,却重新经营修复后稷的基业,从事农事耕种,按照土地的栽培特性来种植庄稼,他从漆水、沮水渡过渭水,砍伐获取材木以供使用,使得出门的人有旅费,在家的人有积蓄,人民的生活依靠他好了起来。
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
百姓都感恩爱戴他,很多人迁居来归顺投靠他。
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
周朝的治国之道大兴正是从这里开始的,因此诗人创作诗歌乐曲赞颂追念他的恩德。
公刘卒,子庆节立,国於豳。
公刘去世后,他的儿子庆节继位,在豳建立国都。
庆节卒,子皇仆立。
庆节去世后,他的儿子皇仆继位。
皇仆卒,子差弗立。
皇仆去世后,他的儿子差弗继位。
差弗卒,子毁隃立。
差弗去世后,他的儿子毁隃继位。
毁隃卒,子公非立。
毁隃去世后,他的儿子公非继位。
公非卒,子高圉立。
公非去世后,他的儿子高圉继位。
高圉卒,子亚圉立。
高圉去世后,他的儿子亚圉继位。
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
亚圉去世后,他的儿子公叔祖类继位。
公叔祖类卒,子古公亶父立。
公叔祖类去世后,他的儿子古公亶父继位。
古公亶父复脩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
古公亶父重新经营恢复后稷、公刘的基业,积累德行,广施仁义,国都中的百姓都拥戴他。
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
薰育等戎狄部族来攻打他们,想要掠夺财物,古公亶父就把财物给他们。
已复攻,欲得地与民。
过了不久戎狄部族又来攻打,想得到土地和人民。
民皆怒,欲战。
人民都非常愤怒,想要出去迎战。
古公曰:“
古公说:“
有民立君,将以利之。
民众拥立君主,是想让他给大家谋求利益。
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
现在戎狄前来侵犯,目的是想要我的土地和人民。
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
人民跟着我或跟着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
人民因为我的缘故去打仗,依靠着牺牲人民的父子兄弟来做君主,我实在不忍心这样做。”
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於岐下。
于是古公亶父和他的亲属左右离开了豳,渡过漆水、沮水,翻过梁山,定居在歧山脚下。
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於岐下。
而在豳地的人民全都扶老携幼,来到岐山脚下,全部重新归附到古公身边。
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
附近的国家听说古公仁爱,也有很多来归从他。
於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
于是古公摒弃戎狄的习俗,建造城郭和房屋,设置邑落让民众定居下来。
作五官有司。
设立了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五种官职衙署。
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人民都创作诗歌乐曲赞美他,歌颂他的恩德。
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
古公的长子叫太伯,次子叫虞仲。
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
太姜生小儿子季历,季历娶太任为妻,太姜、太任都是贤惠的妻子,太任生子昌,有圣明之兆。
古公曰:“
古公说:“
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
我的后代当有成大事者,大概就是昌吧?”
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
长子太伯和虞仲知道古公想立季历,以便将来能传位于昌,所以两人便逃亡到了荆蛮,(按当地风俗)身刺花纹,剪短头发,而让位给季历。
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
古公去世后,季历继位,就是公季。
公季脩古公遗道,笃於行义,诸侯顺之。
公季修持古公留下的治国之道,坚定地施行仁义,诸侯都顺从他。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
公季去世后,他的儿子昌继位,就是西伯。
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
西伯被称为文王,他继承后稷、公刘的事业,遵循古公、公季的法则,笃行仁义,尊敬老者,慈爱幼小。
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
对贤能之人以礼相待,为了接待贤士,有时到了中午都顾不上吃饭,士人因此都归附他。
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
伯夷、叔齐在孤竹国,听说西伯很是会敬重赡养老人,就一同前往归附于西伯。
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等人也都去归顺了他。
崇侯虎谮西伯於殷纣曰:“
崇侯虎在殷纣王面前讲西伯的坏话说:“
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於帝。”
西伯积德行善,诸侯都归顺于他,将会对您不利。”
帝纣乃囚西伯於羑里。
于是殷纣把西伯囚禁在羑里。
闳夭之徒患之。
闳夭等人很担忧西伯。
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
想尽办法寻求来了有莘氏的美女,骊戎地区的彩色骏马,有熊国出产的九辆马车,以及其他种种奇珍异宝,通过殷商的宠臣费仲进献给纣王。
纣大说,曰:“
纣王非常高兴,说:“
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
这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都足够让我释放西伯了,何况还有这么其他的好东西呢!”
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
于是赦免了西伯,赐给他弓箭斧钺,让西伯有征讨临近的诸侯的权利。
曰:“
纣王告诉西伯说:“
谮西伯者,崇侯虎也。”
陷害西伯的人,是崇侯虎。”
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砲格之刑。
西伯回国之后就献出洛水以西的土地,请求纣废除炮烙的刑法。
纣许之。
纣答应了他。
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
西伯暗自行善,诸侯都来请他裁决是非。
於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
当时虞、芮两国的人有讼事不能裁决,故前往周。
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
他们进入周的境界,看到种田的人都互让田界,人民都以谦让长者为美德。
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
虞、芮两国的人还没见到西伯,已觉惭愧,相互说:“
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祇取辱耳。”
我们所争的,正是周人所耻,还去干什么,去了只是自取羞辱罢了。”
遂还,俱让而去。
于是返回,互相谦让而去。
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诸侯听说,都说,“西伯当是受有上天之命的君主。”
明年,伐犬戎。
第二年,西伯征伐犬戎。
明年,伐密须。
下一年,征伐密须。
明年,败耆国。
又下年,打败耆国。
殷之祖伊闻之,惧,以告帝纣。
殷朝的祖伊听说了,非常害怕,把这些情况报告给纣王。
纣曰:“
纣王说:“
不有天命乎?
不是有天命助我吗?
是何能为!”
他能怎么样!”
明年,伐邘。
次年,西伯征伐邘。
明年,伐崇侯虎。
次年,征伐崇侯虎。
而作丰邑,自岐下而徙都丰。
营建了丰邑,从岐下迁都到丰。
明年,西伯崩,太子发立,是为武王。
次年,西伯逝世,太子发登位,这就是武王。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
西伯大概在位五十年。
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
当他被囚禁在羑里的时候,大概曾把《易》的八卦增为六十四卦。
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
从《诗》的作者对西伯的称颂看,大概西伯就是在那一年受命称王,裁决虞、芮两国讼事。
後十年而崩,谥为文王。
十年后去世,谥号是文王。
改法度,制正朔矣。
他曾改变了殷的律法制度,制定了历法。
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
曾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
盖王瑞自太王兴。
大概是说帝王的瑞兆是从太王时开始的。
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师脩文王绪业。
武王即位,太公望任太师,周公旦做辅相,召公、毕公一班人辅佐武王,遵循文王的遗业。
九年,武王上祭于毕。
武王受命第九年,武王先在毕祭祀文王,然后前往东方举行阅兵,到达盟津。
东观兵,至于盟津。
设文王的木主,用车子运载,供在中军帐中。
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
武王自称太子发,表示是以文王的名义征伐,不敢独断专行。
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
他向司马、司徒、司空等受王命执符节的官员宣告:“
乃告司马、司徒、司空、诸节:“
要小心谨慎,说到做到!
齐栗,信哉!
我本是无知之人,只因先祖有德行,我承受了先人的功业。
予无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毕立赏罚,以定其功。”
现在已制定了各种赏罚制度,来确保完成祖先的功业。”
遂兴师。
于是发兵。
师尚父号曰:“
师尚父下令说:“
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後至者斩。”
集合起你们的部下,把好船桨,迟到者一律斩杀。”
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
武王渡黄河,船到达河的中央,有白鱼跳进武王的船中,武王俯身拾起它用来祭祀。
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
渡过河之后,有一个火团从天而降,落在武王的屋顶上,凝固成乌鸦状,赤红的颜色,发出魄魄的鸣声。
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
当时,诸侯不约而同前来盟津会盟的有八百诸侯。
诸侯皆曰:“
诸侯都说:“
纣可伐矣。”
纣可以伐了。”
武王曰:“
武王说:“
女未知天命,未可也。”
你们还不了解天命,现在还不行。”
乃还师归。
于是率领军队回去了。
居二年,闻纣昏乱暴虐滋甚,杀王子比干,囚箕子。
过了两年,听说纣昏乱暴虐更甚于前,杀死了王子比干,囚禁了箕子。
太师疵、少师彊抱其乐器而奔周。
太师疵、少师彊抱着他们的乐器逃到了周国。
於是武王遍告诸侯曰:“
这时武王才向所有的诸侯宣告说:“
殷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
殷王罪恶深重,不可不合力讨伐!”
乃遵文王,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
于是遵循文王的遗旨,率领战车三百辆,勇士三千人,披甲战士四万五千人,东进伐纣。
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
第十一年十二月戊午日,军队全部渡过盟津,诸侯都来会合。
曰:“
武王说:“
孳孳无怠!”
要勤勤恳恳,不可懈怠呀!”
武王乃作太誓,告于众庶:“
武王因而作《太誓》,向众人宣告:“
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
现在殷王纣竟然听信妻妾之言,自绝于上天,违背日、月、北斗的运行,疏远自己的同祖兄弟,竟然废弃其先祖的音乐,敢采用淫乱的音乐去窜改典雅的音乐,以取悦于他的妻妾。
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
所以现在我发要恭敬地执行上天的惩罚。
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要努力呀,男子汉们,不能有第二战,更不能有第三战!”
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
二月甲子日的凌晨,武王一早就来到商郊牧野,举行誓师。
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
武王左手拿着黄色的钺,右手握着以白色旄牛尾为饰的旗,用来指挥。
曰:“
说:“
远矣西土之人!”
辛苦了,西方来的将士们!”
武王曰:“
武王说:“
嗟!
啊!
我有国冢君,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我的友邦的国君们,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各位卿大夫们,千夫长、百夫长各位将领们,还有庸人、蜀人、羌人、鬃人、微人、人、彭人、濮人,高举你们的戈,排齐你们的盾,竖起你们的矛,让我们来发誓!”
王曰:“
武王说:“
古人有言‘牝鸡无晨。
古人有句老话‘母鸡不报晓。
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母鸡报晓,就会使家毁败。
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昬弃其家国,遗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俾暴虐于百姓,以奸轨于商国。’
如今殷王纣只听妇人之言,废弃祭祀祖先的事不加过问,放弃国家大政,抛开亲族兄弟不予任用,却纠合四方罪恶多端的逃犯,抬高他们,尊重他们,信任他们,使用他们,让他们欺压百姓,在商国为非作歹。
今予发维共行天之罚。
现在我姬发恭敬地执行上天的惩罚。
今日之事,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勉哉!
今天我们作战,每前进六步七步,就停下来齐整队伍,大家一定要努力呀!
不过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勉哉夫子!
刺击过四五次、六七次,就停下来齐整队伍,努力吧,各位将士!
尚桓桓,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于商郊,不御克奔,以役西土,勉哉夫子!
希望大家威风勇武,像猛虎,像熊罴,像豺狼,像蛟龙,在商都郊外,不要阻止前来投降的殷纣士兵,要让他们帮助我们西方诸侯,一定要努力呀,各位将士!
尔所不勉,其于尔身有戮。”
你们谁要是不努力,我将拿他问斩!”
誓已,诸侯兵会者车四千乘,陈师牧野。
誓师完毕,前来会合的诸侯军队,共有战车四千辆,在牧野摆开了阵势。
帝纣闻武王来,亦发兵七十万人距武王。
纣王听说武王前来讨伐,也发兵七十万来抵御武王。
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以大卒驰帝纣师。
武王派师尚父率领百名勇士前去挑战,然后他自己率领拥有战车三百五十辆、士卒两万六千二百五十人、勇士三千人的大部队冲进殷纣的军队。
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
纣王的军队虽然人多,但都没有作战的意愿,心里只盼着武王的军队赶快攻打进来。
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武王。
纣王的军队都掉转武器来攻打纣,为武王开路。
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
武王急驱战车冲进来,纣的军队溃不成军,都背叛了殷纣。
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于火而死。
纣逃跑,返回进入城中,登上鹿台,把他的宝玉都穿戴在身上,投火自焚而死。
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毕拜武王,武王乃揖诸侯,诸侯毕从。
武王手持太白旗指挥诸侯,诸侯都拜向武王,武王也作揖还礼,诸侯全都跟从武王。
武王至商国,商国百姓咸待於郊。
武王来到商的都城,城中的百姓都在城郊等待欢迎。
於是武王使群臣告语商百姓曰:“
于是武王派群臣告诉商的百姓说:“
上天降休!”
上天将赐福给大家!”
商人皆再拜稽首,武王亦答拜。
商都民众都向武王叩头拜谢,武王也恭敬还礼拜谢。
遂入,至纣死所。
于是武王进城,找到纣自焚的地方。
武王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以黄钺斩纣头,县大白之旗。
武王亲自发箭射纣的尸体,射了三箭然后走下战车,又用轻吕宝剑刺纣的尸体,用黄色大斧砍下了纣的头,悬挂在大白旗上。
已而至纣之嬖妾二女,二女皆经自杀。
然后又到纣的两个宠妾那里,发现这两个宠妾都已上吊自杀。
武王又射三发,击以剑,斩以玄钺,县其头小白之旗。
武王又向她们射了三箭,用剑刺击,用黑色的大斧砍下了她们的头,把她们的头挂在小白旗上。
武王已乃出复军。
做完这一切,武王才出城,回到军中。
其明日,除道,脩社及商纣宫。
第二天,武王命人清理道路,修整社庙和商纣的宫室。
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驱。
到了约好的日子,一百名士兵扛着有飘带的罕旗走在前面。
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周公旦把大钺,毕公把小钺,以夹武王。
武王的弟弟叔振铎布护卫并摆列开常车,周公旦手持大钺,毕公手持小钺,夹立在武王的两边。
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
散宜生、太颠、闳夭都持剑环卫武王。
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右毕从。
武王进了城,站在社庙南面大卒的左边,左右的大臣们都跟着他。
毛叔郑奉明水,卫康叔封布兹,召公奭赞采,师尚父牵牲。
毛叔郑双手端着明月夜取得的露水,卫康叔封铺开草席,召公奭帮着拿好彩帛,师尚父牵着祭牲。
尹佚筴祝曰:“
尹佚朗读竹简上的祭文说:“
殷之末孙季纣,殄废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显闻于天皇上帝。”
殷的末代子孙季纣,废弃先王的美德,蔑视神明,不去祭祀,对商城中的百姓昏乱暴虐,这些事在天帝面前都表现得清清楚楚。”
於是武王再拜稽首,曰:“
于是武王再拜稽首,说:“
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
我承受上天之命,革除殷朝弊政,接受上天降下的光明之命。”
武王又再拜稽首,乃出。
武王又再拜稽首,然后才出城。
封商纣子禄父殷之馀民。
武王把殷的遗民都封给商纣的儿子禄父。
武王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
武王因天下刚刚平定下来,还没有安定和睦,所以派他的弟弟管叔鲜、蔡叔度辅佐禄父治理殷国。
已而命召公释箕子之囚。
然后又命令召公放箕子出狱。
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
命毕公将囚禁的百姓放出狱,表彰商容闾巷的百姓。
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以振贫弱萌隶。
命令南宫括散发聚集在鹿台的钱财和巨桥的粮食,用来赈济贫苦的野人和贱民。
命南宫括、史佚展九鼎保玉。
命令南宫括、史佚搬走殷人的九鼎和宝玉。
命闳夭封比干之墓。
命闳夭为比干的坟墓培土修缮。
命宗祝享祠于军。
命令宗祝在军队中祭祀阵亡的将士。
乃罢兵西归。
然后撤兵回到西方。
行狩,记政事,作武成。
一路上武王巡视了各个诸侯国,记录下政事,写下了《武成》篇,宣告武灭殷的功业成就。
封诸侯,班赐宗彝,作分殷之器物。
他分封诸侯,将殷的宗庙祭器分别赏赐给他们,写下了《分殷之器物》篇,记录他的命令和诸侯分封所得的器物。
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襃封神农之後於焦,黄帝之後於祝,帝尧之後於蓟,帝舜之後於陈,大禹之後於杞。
武王追思古代的圣王,因此表彰嘉封神农的后代在焦,嘉封黄帝的后代在祝,嘉封帝尧的后代在蓟,嘉封帝舜的后代在陈,嘉封大禹的后代在杞。
於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
接着又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是被封的第一个。
封尚父於营丘,曰齐。
武王封尚父于营丘,国号齐。
封其弟周公旦於曲阜,曰鲁。
封他的弟弟同公旦于曲阜,国号鲁。
封召公奭於燕。
封召公奭于燕。
封弟叔鲜於管,弟叔度於蔡。
封他的弟弟叔鲜于管,封他的弟叔度于蔡。
馀各以次受封。
其他人也都依次受封。
武王徵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
武王征集召见九州的长官,登上豳的高地,遥望商的都城。
武王至于周,自夜不寐。
武王回到周,晚上总是睡不着。
周公旦即王所,曰:“
周公旦来到王的住处,问:“
曷为不寐?”
您为什么睡不着呢?”
王曰:“
武王说:“
告女:
告诉你:
维天不飨殷,自发未生於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鸿满野。
都只因为上天不受享殷的祭贡,从我姬发还没生下来到现在六十年,远郊一带到处是野兽和害虫。
天不享殷,乃今有成。
上天不再受享殷的祭贡,所以才有我们今天的成功。
维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显亦不宾灭,以至今。
上天建立了殷国,殷任用能人贤士有三百六十人,虽然没有做出明显的政绩,但是也没有让殷灭亡,所以殷才维持到了今天。
我未定天保,何暇寐!”
我还没有真正得到上天的保佑,哪有闲暇时间睡觉!”
王曰:“
武王说:“
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恶,贬从殷王受。
如果想真正得到上天的庇佑,就要依靠太室山,把不知天命的作恶之人全部找出来,贬黜了他们,与殷王受同样的罪。
日夜劳来定我西土,我维显服,及德方明。
要日夜勤勉努力,保证安定好西方国土,我要克尽职守做好各项事务,直到我们的德行在四方发扬光大。
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
从洛水拐弯处一直到伊水拐弯处,人们安居在这里的平坦之处而非险隘之处,这是夏人的活动中心。
我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詹有河,粤詹雒、伊,毋远天室。”
我向南面可以望见三涂山,向北面可以望见太行山,回首可以看见黄河,又仔细观察了雒水、伊水,这里离天帝的居室不远。”
营周居于雒邑而後去。
于是在雒邑策划营建周城,然后离去。
纵马於华山之阳,放牛於桃林之虚;
在华山南面放养马匹,在桃林一带放养牛。
偃干戈,振兵释旅:
让军队放倒武器,整顿军队后解散军队:
示天下不复用也。
向天下民众表示不再用兵。
武王已克殷,後二年,问箕子殷所以亡。
武王战胜殷朝之后二年,向箕子询问殷朝灭亡的原因。
箕子不忍言殷恶,以存亡国宜告。
箕子不忍心说殷朝的罪恶,就向武王讲述了国家存亡道理。
武王亦丑,故问以天道。
武王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所以又转而询问了天道。
武王病。
武王病重。
天下未集,群公惧,穆卜,周公乃祓斋,自为质,欲代武王,武王有瘳。
而这时天下尚未统一,众公卿们都很害怕,进行“穆卜”(卜问武王的下一代,),周公因而祓除斋戒,自愿作替身,想代替武王承受灾疾,武王的病渐渐有了好转。
後而崩,太子诵代立,是为成王。
后来武王死了,太子诵继承了王位,就是成王。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
成王幼小,周刚刚平定天下,周公担心诸侯背叛周,就代理成王管理政务,主持国事。
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
管叔、蔡叔等兄弟怀疑周公篡位,联合武庚发动叛乱,背叛周。
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
周公奉成王之命,诛杀了武庚、管叔,流放了蔡叔。
以微子开代殷後,国於宋。
让微子开继承殷朝的后嗣,在宋地建国。
颇收殷馀民,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
又稍稍收聚了殷朝的遗民,封给武王的小弟弟封,让他做了卫康叔。
晋唐叔得嘉穀,献之成王,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
晋唐叔获得吉祥的谷穗,献给成王,成王把它送到周公的驻兵之地。
周公受禾东土,鲁天子之命。
周公在东方受此吉祥的谷穗,颂扬了天子赐禾谷的圣命。
初,管、蔡畔周,周公讨之,三年而毕定,故初作大诰,次作微子之命,次归禾,次嘉禾,次康诰、酒诰、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
起初,管叔、蔡叔背叛了周朝,周公前去讨伐,经过三年时间才彻底平定,所以先写下了《大诰》,向天下陈述东征讨伐叛逆的大道理,接着又写下了《微子之命》,封命微子继续殷后,写下了《归禾》、《嘉禾》,记述和颂扬天子赠送嘉禾,写下《康诰》、《酒诰》、《梓材》,下令封康叔于殷,训诫他戒除嗜酒,教给他为政之道,那些事件的经过记载在《鲁周公世家》中。
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反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周公代行国政七年,成王长大成人,周公把政权交还给成王,自己又回到群臣的行列中去。
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
成王住在丰邑,派召公再次规划测量洛邑,以完成武王的遗愿。
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
周公再次卜问勘察,终于动工营建,把九鼎安放在那里。
曰:“
他说:“
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
这里是天下的中心,四方进贡,路程都一样。”
作召诰、洛诰。
因而作《召诰》、《洛诰》。
成王既迁殷遗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无佚。
成王把殷朝遗民迁徙到那里,周公向他们宣布了成王的命令,写下了训诫殷民的《多士》、《无佚》。
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
召公担任太保,周公担任太师,东伐淮夷,灭奄国,把他们的国君迁到薄姑。
成王自奄归,在宗周,作多方。
成王从奄国回来,在宗周写下了《多方》,告诫天下诸侯。
既绌殷命,袭淮夷,归在丰,作周官。
成王消灭了殷朝的残余势力,袭击了淮夷,回到丰邑,写下了《周官》。
兴正礼乐,度制於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
说明周朝设官分职用人之法,重新规定了礼仪,谱制了音乐,法令、制度这时也都进行了修改,百姓和睦、太平,颂歌四处兴起。
成王既伐东夷,息慎来贺,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
成王征伐东夷之后,息慎前来祝贺,成王命荣伯作《贿息慎之命》。
成王将崩,惧太子钊之不任,乃命召公、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
成王临终,害怕太子钊不能很好处理国事,便命召公、毕公率诸侯共同辅佐太子使之即位。
成王既崩,二公率诸侯,以太子钊见於先王庙,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务在节俭,毋多欲,以笃信临之,作顾命。
成王逝世后,召公、毕公率诸侯,带太子钊拜谒先王的宗庙,用文王、武王开创周朝王业的艰难反复告诫太子,要他一定力行节俭,戒除贪欲,专心办理国政,写下了《顾命》,要求大臣们辅佐关照太子钊。
太子钊遂立,是为康王。
太子钊因此即位,这就是康王。
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作康诰。
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反复宣传文王、武王的功业,因而作《康诰》。
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四十馀年不用。
所以成、康两王时,天下安宁,刑罚弃置不用达四十多年。
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康王命作策毕公规划分别百姓居所,划定周都郊区,因而作《毕命》。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
康王去世后,他的儿子昭王瑕即位。
昭王之时,王道微缺。
昭王在位时,王道衰落了。
昭王南巡狩不返,卒於江上。
昭王到南方巡狩未能回来,死在江上。
其卒不赴告,讳之也。
死了也不告丧,是想掩饰。
立昭王子满,是为穆王。
于是立昭王之子满,这就是穆王。
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
穆王即位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了。
王道衰微,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臩申诫太仆国之政,作臩命。
当时王道衰败,穆王痛惜文王、武王的德政遭到损害,就命令伯冏为太仆并反复告诫要管理好国家政事,作《臩命》。
复宁。
天下才又重新安宁。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
穆王准备攻打犬戎,祭公谋父劝谏说:“
不可。
不可以。
先王燿德不观兵。
我们先王都以光耀德行来服人,而不炫耀武力。
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
军队平时蓄积力量,待必要时才出动,一出动就有威力,如果只是炫耀武力,就会漫不经心,漫不经心就没有人惧怕了。
是故周文公之颂曰:“
所以周文公所作的颂说:“
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
收起盾和戈,藏起弓和箭,我求美德,华夏传遍,圣王诚能保全。’
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脩之,使之务利而辟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先王对待人民,勉励和端正其道德,使其性情敦厚,增加其财产并改良其器物,懂得利害关系所在,用礼法培养他们,教他们趋利避害,心怀仁德而畏惧惩罚,所以能世代相传,子孙蕃昌。
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
从前我们的先王世世代代为后稷之官,供职于虞、夏两代。
及夏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於戎狄之间。
待到夏朝衰亡时,废弃农官,不再劝民务农,我们的先王不窋因而失去官职,自己流落于戎狄之间。
不敢怠业,时序其德,遵脩其绪,脩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笃,奉以忠信。
他不敢懈怠祖先的遗业,继承祖先的德行,遵循祖先的传统,遵行祖先的教训和典法,早晚都敬慎勤勉,以敦厚笃实自持,忠诚老实自奉。
奕世载德,不忝前人。
世世代代崇奉德行,不辱没祖先。
至于文王、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无不欣喜。
到了文王和武王,进一步发扬光大前人的业绩,再加上仁慈和睦,敬事神明,保护人民,神民皆大欢喜。
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载武王,以致戎于商牧。
商王帝辛对其人民作恶大甚,庶民忍无可忍,乐意拥戴武王,因而才能干商的牧野列阵而战。
是故先王非务武也,劝恤民隐而除其害也。
所以先王并非有意要去使用武力,而只是因为时刻关怀人民的疾苦,想为民除害。
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翟荒服。
按照先王的制度,邦畿之内是“甸服”,邦畿之外是“侯服”,设置侯、卫的地方叫“宾服”,蛮夷之地叫“要服”,戎翟之地叫“荒服”。
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
属于甸服的要“祭”(祭祀),属于侯服的要“祀”(祭祀),属于宾服的要“享”(祭享),属于要服的要“贡”(进贡),属于荒服的要“王”(朝拜)。
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
“祭”是以日计,“祀”是以月计,“享”是以季节计,“贡”是以年计,“王”是以终身计。
先王之顺祀也,有不祭则脩意,有不祀则脩言,有不享则脩文,有不贡则脩名,有不王则脩德,序成而有不至则脩刑。
按照先王的遗训,如果不“祭”就要端正其意志,如果不“祀”就要端正其言辞,如果不“享”就要端正其礼法,如果不“贡”就要端正其名分,如果不“王”就要端正其道德,依次做了而仍不能尽其职守,就要施以刑罚。
於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
因而才有对不祭者的刑罚,对不祀者的攻伐,对不享者的征讨,对不贡者的谴责,对不王者的告谕天下。
於是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命,有文告之辞。
因而也才有刑罚的各种规定,才有攻伐的各种武器,才有征讨的各种准备,才有严厉谴责的命令,才有大告天下的文辞。
布令陈辞而有不至,则增脩於德,无勤民於远。
用命令和文辞宣告而仍然不来述职者,则进一步端正其道德,不必劳民远征。
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
这样才能使邻近的国家无不听从,远方的国家无不归顺。
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
现在从犬戎氏二君大毕、伯士去世,犬戎氏能世守其职,前来朝拜,而天子却说‘我非要按“不享”的罪名加以征讨,而且还要向他们炫耀武力’,这不是抛弃先王的教训,而使您处于危险境地吗?
吾闻犬戎树敦,率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
我听说犬戎氏提倡敦厚的风气, 循前人的德行而能始终如一,他们是有足以抵御我们的东西呀。”
王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
但穆王还是出兵征讨,获取四只白狼和四只白鹿回来。
自是荒服者不至。
从这以后,属于荒服的国家就不再来了。
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於王,作脩刑辟。
诸侯各国中有些国家不太和睦,甫侯向穆王报告,于是制定了刑法。
王曰:“
穆王说:“
吁,来!
喂,到我这里来!
有国有土,告汝祥刑。
凡是封有国邑和土地的诸侯们,我要告诉给你们如何慎重地使用刑法。
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与?
如今你们要安顿百姓,应选择的难道不是执法人材吗,应尊重的难道不是刑法本身吗,应掌握的难道不是量刑尺度吗?
两造具备,师听五辞。
原告和被告都到齐了,士师就要从(言辞、表情、呼吸、听觉反应和目光)等“五辞”来观察。
五辞简信,正於五刑。
通过这些观察摸清情况,即可用“五刑”来定罪。
五刑不简,正於五罚。
如果犯罪事实够不上“五刑”,就用“五罚”来定罪。
五罚不服,正於五过。
如果犯罪事实够不上“五罚”,被判者不服,就用“五过”来定罪。
五过之疵,官狱内狱,阅实其罪,惟钧其过。
属于“五过”方面的各种问题,如高官显贵不便诉诸刑庆的各种讼事,要查核其罪,使罪名与过失相当。
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
凡遇该按“五刑”治罪而有疑问不得不赦免的讼事,凡遇该按“五罚”治罪而有疑问不得不赦免的讼事,要仔细查验。
简信有众,惟讯有稽。
取证要从众,审讯要有据。
无简不疑,共严天威。
如果没有充分证据便不能定罪,要知道老天在上。
黥辟疑赦,其罚百率,阅实其罪。
属于黥刑而不够定罪的,其罚金为一百率,要查核其罪。
劓辟疑赦,其罚倍洒,阅实其罪。
属于劓刑而不够定罪的,其罚金为前者的两倍,要查核其罪。
膑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
属于膑刑而不够定罪的,其罚金为前者的两倍半,要查核其罪。
宫辟疑赦,其罚五百率,阅实其罪。
属于宫刑而不够定罪的,其罚金为五百率,要查核其罪。
大辟疑赦,其罚千率,阅实其罪。
属于大辟之刑而不够定罪的,其罚金为千率,要查核其罪。
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膑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
属于墨刑的罚金条文有上千条,属于劓刑的罚金条文有上千条,属于膑刑的罚金条文有五百条,属于宫刑的罚金条文有三百条,属于大辟之刑的罚金条文有二百条。
五刑之属三千。”
五种刑罚的有关条文共有三千条。”
命曰甫刑。
被称之为《甫刑》。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
穆王在位五十五年逝世,他的儿子共王繄扈即位。
共王游於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奔之。
共王在泾水上游玩,密康公服侍在旁,有三个女子来投奔密康公。
其母曰:“
密康公的母亲说:“
必致之王。
你一定要把她们献给国王。
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
野兽够三只就叫‘群’,人够三个就叫‘众’,美女够三人就叫‘粲’。
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众,王御不参一族。
王田猎从不猎取三只以上的兽,王公出行要对众人谦恭有礼。
夫粲,美之物也。
王的妃嫔没有三人属于同族。
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之?
众人以美好的东西送给你,你有什么德行配去享用呢?
王犹不堪,况尔之小丑乎!
王都不配享用,更何况你这样的小人物呢!
小丑备物,终必亡。”
小人物占有这类东西,最终会灭亡。”
康公不献,一年,共王灭密。
密康公不肯献出那三个女子,过了一年,共王就把密国灭了。
共王崩,子懿王坚立。
共王去世后,他的儿子懿王即位。
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
懿王在位期间,周王室衰落,诗人们开始作诗讥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为孝王。
懿王去世后,共王的弟弟辟方即位,就是孝王。
孝王崩,诸侯复立懿王太子燮,是为夷王。
孝王去世后,诸侯又立懿王的太子燮即位,就是夷王。
夷王崩,子厉王胡立。
夷王去世后,他的儿子厉王胡即位。
厉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荣夷公。
厉王登位三十年,贪财好利,亲近荣夷公。
大夫芮良夫谏厉王曰:“
大夫芮良夫劝谏厉王说:“
王室其将卑乎?
王室恐怕要衰微了!
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
那个荣公只喜欢独占财利,却不知道大难临头。
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有专之,其害多矣。
财物,本是天地万物所生所长,要想垄断,害处太多了。
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
天地万物是供大家所取,怎么可以垄断呢?
所怒甚多,不备大难。
他触怒的人很多,却不防备大难。
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
还用这些来教王,王难道能够长治久安吗?
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
称王的人,本应开发财源而遍施其惠。
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
尽管使神、人万物得其所,仍然每天提心吊胆,害怕引起不满。
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
所以《颂》说‘追念祖先后稷,能够与天同德,安定我众多百姓,没有不合乎其原则。
大雅曰‘陈锡载周’。’
《大雅》说‘布施赐予,成我周邦。
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
这不正是广施财利而又畏惧灾难吗,所以能成我周邦,绵延至今。
今王学专利,其可乎?
现在王学的是垄断财利,这怎么可以呢?
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
一个普通人垄断财利,尚且要称之为‘盗’,作为王也这样干,愿意归附的人就很少了。
荣公若用,周必败也。”
荣夷公若得重用,周朝必定衰败。”
厉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用事。
厉王不听,到底还是任用荣夷公为卿士,让他主持国家大事。
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
厉王暴虐无道,奢侈傲慢,国人都公开议论他的过失。
召公谏曰:“
召公劝谏说:“
民不堪命矣。”
人民受不了您的政令了。”
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
厉王大怒,找到一个卫国的巫士,派他监视非议王的人,凡是报告上来有属于这种罪的都杀掉。
其谤鲜矣,诸侯不朝。
这样非议是减少了,诸侯也不再来朝见。
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三十四年,厉王更加严苛,国人没有谁再敢开口说话,路上相见也只能互递眼色示意而已。
厉王喜,告召公曰:“
厉王很得意,告诉召公说:“
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
我能平息人们的非议,使他们连话也不敢讲。”
召公曰:“
召公说:“
是鄣之也。
这是因为您把他们的嘴堵起来了。
防民之口,甚於防水。
堵人民的嘴可是比堵水还要危险。
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
水被堵塞会决堤泛滥,伤人肯定很多,人民也是一样的。
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所以管理水的人要对水加以疏导,管理人民的人要让他们畅所欲言。
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脩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因此天子为了了解下情,要让上至公卿下至列士的人都献诗,让盲乐师献曲,让史官献书,让师父规诫,让无眼珠的盲人叙事,让有眼珠的盲人朗诵,让百工劝谏,让庶人街谈巷议,让近臣都来规劝,让亲戚补察过失,让盲人乐师和史官来教诲,让老人们来告诫,而后由帝王斟酌,所以政事得以施行而不违背情理。
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於是乎出:
人民有嘴,就像土地上有山川,是财货之源。
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
就像土地有平原沃野,是衣食的来源。
口之宣言也,善败於是乎兴。
让人自由言论,好事坏事都能反映出来。
行善而备败,所以产财用衣食者也。
做好事而防备坏事,是财货和衣食的真正来源。
夫民虑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
人民在心中考虑,从口中说出来,事情决定了再去做。
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
如果把他们的嘴堵起来,又怎么能够长久呢?”
王不听。
王不听。
於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相与畔,袭厉王。
因此国内没有人敢讲话,过了三年,竟一起叛乱,袭击厉王。
厉王出奔於彘。
厉王逃亡到彘。
厉王太子静匿召公之家,国人闻之,乃围之。
厉王的太子静藏在召公家里,国人知道了,就把召公家包围起来。
召公曰:“
召公说:“
昔吾骤谏王,王不从,以及此难也。
先前我多次劝谏君王,君王不听,以至于遭到这样的灾难。
今杀王太子,王其以我为雠而懟怒乎?
如果现在太子被人杀了,君王将会以为我对他们记仇而在怨恨君王吧?
夫事君者,险而不雠懟,怨而不怒,况事王乎!”
侍奉国君的人,即使遇到危险也不该怨恨,即使怨恨也不该发怒,更何况侍奉天子呢?”
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脱。
于是用自己的儿子代替了王太子,王太子终于免遭杀害。
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
召公、周公两相共同执政,号称“共和”。
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
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
太子静长於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为王,是为宣王。
太子静在召公家中长大,两相因共立之为王,就是宣王。
宣王即位,二相辅之,脩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
宣王即位,两相辅佐他,修明政治,遵循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的遗风,诸侯又重新归附于周。
十二年,鲁武公来朝。
十二年,鲁武公来朝见。
宣王不脩籍於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王弗听。
宣王废弃千亩上的籍礼,虢文公劝谏说这样不行,宣王不听。
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三十九年(前),在千亩打了一仗,宣王的军队被姜戎打得大败。
宣王既亡南国之师,乃料民於太原。
宣王丧失了征伐南方的军队之后,竟在太原直接统计民户。
仲山甫谏曰:“
仲山甫劝谏说:“
民不可料也。”
人口是不能清点的。”
宣王不听,卒料民。
宣王不听劝阻,最终还是清点了。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宫湦立。
四十六年,宣王死,其子幽王宫湦即位。
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
幽王二年,周西部丰、镐和泾、渭、洛一带都发生地震。
伯阳甫曰:“
伯阳甫说:“
周将亡矣。
周快要灭亡啦。
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
天地间的阴阳之气,不应该没有秩序;
若过其序,民乱之也。
如果打乱了秩序,那也是有人使它乱的。
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
阳气沉伏在下,不能出来,阴气压迫着它使他不能上升,所以就会有地震发行。
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
如今三川地区发生地震,是因为阳气离开了它原来的位置,而被阴气压在下面了。
阳失而在阴,原必塞;
阳气不在上面却处在阴气的下面,水源就必定受阻塞。
原塞,国必亡。
水源受到阻塞,国家一定灭亡。
夫水土演而民用也。
水土通气才能供民众从事生产之用。
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
土地得不到滋润,民众就会财用匮乏,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国家不灭亡还等待什么!
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
从前,伊水、洛水干涸夏朝就灭亡了,黄河枯竭商朝就灭亡了。
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
如今周的气数也像夏、商两代末年一样了,河源的水流又被阻塞,水源被阻塞,河流必定要枯竭。
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国之徵也。
一个国家的生存,一定要依赖于山川,高山崩塌,河川枯竭,这是亡国的征象。
川竭必山崩。
河川枯竭了,高山就一定崩塌。
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
这样看来,国家的灭亡用不了十年了,因为十刚好是数字的一个循环。
天之所弃,不过其纪。”
上天若要抛弃我们,不会超过十年。”
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当年,泾、渭、洛枯竭,岐山崩颓。
三年,幽王嬖爱襃姒。
三年,幽王宠爱褒姒。
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
褒姒生下儿子伯服,幽王想废黜太子。
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
太子的母亲是申侯之女,被立为王后。
後幽王得襃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
后来幽王得到褒姒,宠爱她,打算废黜申后,并把太子宜臼也一块儿废掉,立褒姒为王后,让伯服为太子。
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
周太史伯阳读历史记录说:“
周亡矣。”
周朝就要灭亡了。”
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於夏帝庭而言曰:“
从前当夏后氏衰败,有两条神龙降落在夏帝的庭院而开口说:“
余,襃之二君。”
我们,是褒国的两个君主。”
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
夏帝不知道是该杀掉它们,还是赶跑他们,还是留住他们,就进行占卜,结果都不吉利。
卜请其漦而藏之,乃吉。
卜问是否可以把龙的涎沫收藏起来,才得到吉兆。
於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去之。
于是摆设出币帛祭物,书写简策,向二龙祷告,二条龙不见了,留下了唾液。
夏亡,传此器殷。
夏灭亡,此器被传于商。
殷亡,又传此器周。
商亡,此器又传于周。
比三代,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
接连三个朝代,都没有人敢打开它,到厉王末年,才打开观看。
漦流于庭,不可除。
涎沫流于庭院,除不去。
厉王使妇人裸而譟之。
厉王让女人赤身裸体而大声呼叫。
漦化为玄鼋,以入王後宫。
涎沫化为黑色的蜥蜴,钻进王的后宫。
後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
后宫有个童女刚满七岁,碰上它,到十五岁行过笄礼后怀了孕,因为没有丈夫就生下孩子,感到害怕而把该子扔掉。
宣王之时童女谣曰:“
宣王时有童女唱歌谣说:“
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见到山桑做成的弓和箕木做成的箭囊,周国将要灭亡。”
於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
宣王听到了这首歌,有一对夫妻正好卖山桑弓和箕木制的箭袋,宣王命人去抓捕他们,想把他们杀掉。
逃於道,而见乡者後宫童妾所弃妖子出於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奔於襃。
夫妇二人逃到大路上,发现了先前被小宫女扔掉的婴孩,听着她在深更半夜里啼哭,非常怜悯,就收留了她,夫妇二人继续往前逃,逃到了褒国。
襃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於王以赎罪。
后来褒国人得罪了周朝,就想把被小宫女扔掉的那个女孩献给厉王,以求赎罪。
弃女子出於襃,是为襃姒。
因为当初这个被扔掉的女孩是褒国献出,所以叫她褒姒。
当幽王三年,王之後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襃姒为后,伯服为太子。
周幽王三年,幽王到后宫去,一见到这女子就非常喜爱,生下儿子伯服,最后竟把申后和太子都废掉了,让褒姒当了王后,伯服做了太子。
太史伯阳曰:“
太史伯阳说:“
祸成矣,无可奈何!”
灾祸己形成,没有任何办法了!”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
褒姒不喜欢笑,幽王使用多种方法,她都不笑。
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
周幽王设置了烽火狼烟和大鼓,有敌人来侵犯就点燃烽火。
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襃姒乃大笑。
周幽王为了让褒姒笑,点燃了烽火,诸侯见到烽火,全都赶来了,赶到之后,却不见有敌寇,褒姒看了果然哈哈大笑。
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
幽王喜欢这个办法,为褒姒多次举烽火。
其後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后来,失去信用,诸侯们渐渐也就不再来了。
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
幽王任用虢石父为卿士,主持国政,国都中的人都忿忿不平。
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
虢石父为人能说会道,喜欢阿谀奉承和贪图财利,幽王却重用他。
又废申后,去太子也。
再加上废黜申后和除去太子。
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
申侯很气愤,联合缯和属于西夷的犬戎攻打幽王。
幽王举烽火徵兵,兵莫至。
幽王举烽火征发诸侯的军队,但诸侯的军队都不来。
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襃姒,尽取周赂而去。
申侯就把幽王杀死在骊山脚下,俘虏了褒姒,把周的财宝都拿走才离去。
於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
当时诸侯都到申侯这里来共立从前幽王的太子宜臼,就是平王,以保持周朝的祀统。
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
平王即位,把都城东迁到雒邑,以躲避戎寇。
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彊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
平王在位时,周王室衰败,诸侯强大之国吞并弱小之国,齐、楚、秦、晋开始强大,政令往往出于称霸的君主。
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
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为桓王。
五十一年,平王去世,而太子洩父早死,立了他的儿子林为王,这就是桓王。
桓王,平王孙也。
桓王,是平王的孙子。
桓王三年,郑庄公朝,桓王不礼。
桓王三年,郑庄公来朝见,桓王不予礼遇。
五年,郑怨,与鲁易许田。
五年,郑使宛与鲁国交换许田。
许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
许田,是天子用来祭祀泰山的土地。
八年,鲁杀隐公,立桓公。
八年,鲁国杀隐公,立桓公。
十三年,伐郑,郑射伤桓王,桓王去归。
十三年,伐郑,郑射伤桓王,桓王逃跑回来。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庄王佗立。
二十三年(前),桓王去世,儿子庄王佗(,驼)登位。
庄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杀庄王而立王子克。
庄王四年(前),周公黑肩想杀掉庄王拥立王子克。
辛伯告王,王杀周公。
辛伯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庄王,庄王杀掉周公。
王子克奔燕。
王子克逃往燕国。
十五年,庄王崩,子釐王胡齐立。
十五年,庄王去世,他的儿子釐王胡齐即位。
釐王三年,齐桓公始霸。
釐王三年,齐桓公开始称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阆立。
五年,釐王去世,他的儿子惠王阆即位。
惠王二年。
惠王二年。
初,庄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宠。
当初庄王的宠妾姚氏生下子颓,颓受宠。
及惠王即位,夺其大臣园以为囿,故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谋召燕、卫师,伐惠王。
等到惠王即位,惠王夺其大臣的园林作自己的猎场,因此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策划召燕、卫的军队,讨伐惠王。
惠王奔温,已居郑之栎。
惠王逃奔到温,不久又住在郑国的栎。
立釐王弟穨为王。
他们立了釐王的弟弟颓为王。
乐及遍舞,郑、虢君怒。
(颓设礼招待五位大夫,)奏了全套的舞乐,郑、虢二国之君非常愤怒。
四年,郑与虢君伐杀王穨,复入惠王。
四年,郑国和虢国的国君来讨伐,杀死王颓,重新迎立惠王。
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
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郑立。
二十五年(前),惠王逝世,儿子襄王郑登位。
襄王母蚤死,後母曰惠后。
襄王的母亲早已去世,继母就是惠后。
惠后生叔带,有宠於惠王,襄王畏之。
惠后生了叔带,很受惠王的宠爱,襄王不放心他。
三年,叔带与戎、翟谋伐襄王,襄王欲诛叔带,叔带奔齐。
三年(前)叔带和戎国、翟国商议攻打襄王,襄王想要杀掉叔带,叔带逃到了齐国。
齐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使隰朋平戎于晋。
齐桓公派管仲去劝说戎和周讲和,派隰(,习)朋去劝说戎和晋讲和。
王以上卿礼管仲。
襄王以上卿的礼节接待管仲。
管仲辞曰:“
管仲辞谢道:“
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
我身为下卿,不过是个低下的一般官吏,齐国还有天子您亲自任命的两位大臣上卿国氏、高氏在。
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
如果他们届时在春、秋两季来朝见天子,您将怎样接见他们呢?
陪臣敢辞。”
我以天子和齐桓公的双重臣子的身份冒昧地辞谢了。”
王曰:“
襄王说:“
舅氏,余嘉乃勋,毋逆朕命。”
你是我舅父家的使臣,我赞赏你的功绩,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管仲卒受下卿之礼而还。
管仲最终还是接受了下卿的礼节,然后回国了。
九年,齐桓公卒。
九年(前),齐桓公逝世。
十二年,叔带复归于周。
十二年(前),叔带又返回到周朝。
十三年,郑伐滑,王使游孙、伯服请滑,郑人囚之。
十三年,郑国攻打滑国,周襄王派游孙、伯服为滑说情,郑国拘禁了这两个人。
郑文公怨惠王之入不与厉公爵,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囚伯服。
郑文公怨恨惠王被护送回朝廷之后,送给虢公酒器玉爵而不送给郑厉公,又怨恨襄王帮助卫国和滑国,所以拘禁了伯服。
王怒,将以翟伐郑。
襄王很生气,打算用翟人去攻打郑国。
富辰谏曰:“
富辰劝谏襄王说:“
凡我周之东徙,晋、郑焉依。
周东迁的时候,靠的是晋国和郑国的力量。
子穨之乱,又郑之由定,今以小怨弃之!”
子颓叛乱,又是依靠郑国得以平定,如今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怨恨就抛弃它吗?”
王不听。
襄王不听劝阻。
十五年,王降翟师以伐郑。
十五年(前),襄王派翟国的军队前去攻打了郑国。
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
襄王感激翟人,准备把翟王的女儿立为王后。
富辰谏曰:“
富辰又劝谏说:“
平、桓、庄、惠皆受郑劳,王弃亲亲翟,不可从。”
平王、桓王、庄王、惠王都曾受到郑国的好处,君王您抛开同姓之亲的郑国而去亲近翟国,这样做实在不可取。”
王不听。
襄王仍是不听。
十六年,王绌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
十六年(前),襄王废黜了翟后,翟人前来诛讨,杀死了周大夫谭伯。
富辰曰:“
富辰说:“
吾数谏不从。
我屡次劝谏君王,君王都不听。
如是不出,王以我为懟乎?”
如今到了这个局面,我若不出去迎战,君王可能会以为我在怨恨他吧!”
乃以其属死之。
于是就带领着他的属众出去与狄子作战,结果战死。
初,惠后欲立王子带,故以党开翟人,翟人遂入周。
当初,惠后打算立王子叔带为太子,因此派其党羽充当翟人的内应,翟人因而攻入周。
襄王出奔郑,郑居王于氾。
襄王逃亡到郑,郑把王安顿在汜。
子带立为王,取襄王所绌翟后与居温。
子带即位为王,带上襄王所废黜的翟后一起住在温。
十七年,襄王告急于晋,晋文公纳王而诛叔带。
十七年,襄王向晋告急,晋文公送王回国并杀死叔带。
襄王乃赐晋文公珪鬯弓矢,为伯,以河内地与晋。
襄王因此赐给晋文公圭瓒、秬鬯、弓矢,封他为伯,把河内的土地赐给晋。
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会之河阳、践土,诸侯毕朝,书讳曰“天王狩于河阳”。
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与他在河阳、践土会见,诸侯都来朝见,史书加以掩饰,说是“周王巡狩至于河阳”。
二十四年,晋文公卒。
二十四年(前),晋文公去世。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一年(前),秦穆公去世。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顷王壬臣立。
三十二年,襄王去世,其子顷王壬臣即位。
顷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
顷王六年,去世,其子匡王班即位。
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为定王。
匡王六年,去世,其弟瑜即位,就是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伐陆浑之戎,次洛,使人问九鼎。
定王元年,楚庄王征伐陆浑地方的戎族,军队驻扎在洛邑,楚王派人询问九鼎的大小轻重。
王使王孙满应设以辞,楚兵乃去。
定王命王孙满用巧妙的辞令应付了他,楚兵这才离去。
十年,楚庄王围郑,郑伯降,已而复之。
十年(前),楚庄王包围了郑国,郑伯投降,不久又恢复了郑国。
十六年,楚庄王卒。
十六年(前),楚庄王去世。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简王夷立。
二十一年,定王去世,其子简王夷即位。
简王十三年,晋杀其君厉公,迎子周於周,立为悼公。
简王十三年,晋杀死他们的国君厉公,从周接回子周,把他立为悼公。
十四年,简王崩,子灵王泄心立。
十四年,简王逝世,儿子灵王泄心登位。
灵王二十四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
灵王二十四年(前),齐国的崔杼杀了他们的君王庄公。
二十七年,灵王崩,子景王贵立。
二十七年,灵王逝世,其子景王贵即位。
景王十八年,后太子圣而蚤卒。
景王十八年,王后、太子圣明却早死。
二十年,景王爱子朝,欲立之,会崩,子丐之党与争立,国人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杀猛。
二十年,景王宠爱子朝,打算立他为太子,但景王却在这时死掉,子丐一伙人与子朝争立,国都中的人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打并杀死猛。
猛为悼王。
猛即悼王。
晋人攻子朝而立丐,是为敬王。
晋人攻打子朝而立丐为王,就是敬王。
敬王元年,晋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泽。
敬王元年,晋人护送敬王回朝,因子朝已自立为王,敬王不能进入国都,就居住在泽邑。
四年,晋率诸侯入敬王于周,子朝为臣,诸侯城周。
四年,晋率领诸侯把敬王护送回周,子朝做了臣子,诸侯给周修筑都城。
十六年,子朝之徒复作乱,敬王奔于晋。
十六年,子朝一伙人再次作乱,敬王逃亡到晋。
十七年,晋定公遂入敬王于周。
十七年,晋定公终于把周王送回周都。
三十九年,齐田常杀其君简公。
三十九年,齐国田常杀死了他们的国君简公。
四十一年,楚灭陈。
四十一年,楚灭掉陈国。
孔子卒。
孔子在这一年去世。
四十二年,敬王崩,子元王仁立。
四十二年,周敬王逝世,儿子元王仁登位。
元王八年,崩,子定王介立。
元王八年,逝世,儿子定王介登位。
定王十六年,三晋灭智伯,分有其地。
定王十六年,赵、魏、韩三国灭智伯,瓜分了他的土地。
二十八年,定王崩,长子去疾立,是为哀王。
二十八年,定王逝世,长子去疾登位,这就是哀王。
哀王立三月,弟叔袭杀哀王而自立,是为思王。
哀王登位三个月,他的弟弟叔袭杀了哀王,自己登上王位,这就是思王。
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杀思王而自立,是为考王。
思王登位五个月,他的最小的弟弟嵬攻打并杀死思王而自立为王,就是考王。
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这三个王都是定王的儿子。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十五年,逝世,他的儿子威烈王午即位。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是为桓公,以续周公之官职。
考王把他的弟弟封在河南,就是西周桓公,让他承续周公这个官位职事。
桓公卒,子威公代立。
桓公死后,儿子威公继任。
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於巩以奉王,号东周惠公。
威公死后,儿子惠公继任,把他的小儿子封在巩地以护卫周王,号为东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
威烈王二十三年,放置九鼎的王城地震。
命韩、魏、赵为诸侯。
这一年,周王策命韩、魏、赵为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骄立。
二十四年,威烈王逝世,他的儿子安王骄即位。
是岁盗杀楚声王。
这一年,盗贼杀了楚声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
安王在位二十六年,逝世,他的儿子烈王喜即位。
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
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说:“
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
当初周和秦是合在一起的,后来分开了,分开五百年之后又合在一起,合在一起十七年后,将会有一位称霸统一天下的人出现。”
十年,烈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
十年(前),周烈王逝世,他的弟弟扁即位,这就是显王。
显王五年,贺秦献公,献公称伯。
显王五年(前),祝贺秦献公,勤献公称霸。
九年,致文武胙於秦孝公。
九年(前),显王又把祭祀文王、武王的胙肉送给秦孝公。
二十五年,秦会诸侯於周。
二十五年(前),秦在周国都与诸侯会盟。
二十六年,周致伯於秦孝公。
二十六年(前),周王把诸侯霸主方伯这个名称送给秦孝公。
三十三年,贺秦惠王。
三十三年(前),祝贺秦惠王。
三十五年,致文武胙於秦惠王。
三十五年(前),又把祭祀文王、武王的胙肉送给秦惠王。
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
四十四年(前),秦惠王称王。
其後诸侯皆为王。
自此以后,诸侯都各自称王了。
四十八年,显王崩,子慎靓王定立。
四十八年,显王逝世,他的儿子慎靓王定即位。
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
慎靓王在位六年,逝世后,他的儿子赧王延即位。
王赧时东西周分治。
王赧时东周和西周各自为政。
王赧徙都西周。
王赧迁都于西周。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適立。
西周武公的共太子去世了,还有五个儿子都是庶出的,没有嫡子可以立为太子。
司马翦谓楚王曰:“
司马翦对楚王说:“
不如以地资公子咎,为请太子。”
不如用土地资助公子咎,为他请求太子之位。”
左成曰:“
左成说:“
不可。
不行。
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疏於周也。
如果周不听从我们,那您的处境就尴尬困顿了,和周的交情也疏远了。
不如请周君孰欲立,以微告翦,翦请令楚之以地。”
不如去问问周君想要立谁为太子,然后私下悄悄告诉给翦,翦再让楚国资助给他土地。”
果立公子咎为太子。
西周果然立公子咎为太子。
八年,秦攻宜阳,楚救之。
八年(前),秦攻打宜阳,楚国派兵前去援救。
而楚以周为秦故,将伐之。
而楚国以为周是帮助秦国,所以想攻打周。
苏代为周说楚王曰:“
苏代替周游说楚王说:“
何以周为秦之祸也?
您怎么知道周帮助秦国是祸患呢?
言周之为秦甚於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谓‘周秦’也。
那些说周帮助秦国比帮助楚国更出力的人,是想让周投到秦国阵营里去,所以人们都把周、秦放在一起说‘周秦’啊。
周知其不可解,必入於秦,此为秦取周之精者也。
周明白自己没办法解脱得了,就必定会投入秦国的阵营,这就是帮助秦国取周的妙计。
为王计者,周於秦因善之,不於秦亦言善之,以疏之於秦。
若真为大王考虑,那周为秦出力要善待,不为秦出力也要善待,这样,才能让周和秦疏远。
周绝於秦,必入於郢矣。”
周和秦绝了交,就一定会投向楚国郢都。”
秦借道两周之间,将以伐韩,周恐借之畏於韩,不借畏於秦。
秦国在东周和西周之间接道,准备攻打韩国,周担心借道给秦国会得罪韩国,不借道又怕会得罪秦国。
史厌谓周君曰:“
史厌对周君说:“
何不令人谓韩公叔曰‘秦之敢绝周而伐韩者,信东周也。
为什么不派人去见韩公叔呢,对韩公叔说‘秦国之所以敢经过周去讨伐韩国,是因为信任东周。
公何不与周地,发质使之楚’?
您为何不送给周一些土地,并派出人质到楚国去呢?
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韩不伐也。’
秦国一定会怀疑楚国而不相信周,这样也就不会去攻打韩国了。
又谓秦曰‘韩彊与周地,将以疑周於秦也,周不敢不受’。
然后又对秦国讲‘韩非得把土地送给周,为的是用这样的方法让秦怀疑周,所以周不敢不接受。
秦必无辞而令周不受,是受地於韩而听於秦。”’
秦国必定没有让周不接受土地的说辞,这样就能既得到韩的土地又是听从秦国的命令了。”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恶往,故令人谓韩王曰:“
秦召见西周君,西周君不愿去,所以就派人对韩王说:“
秦召西周君,将以使攻王之南阳也,王何不出兵於南阳?
秦国召见西周君,他是想派他去攻打大王的南阳,大王为什么不出兵驻守南阳呢?
周君将以为辞於秦。
到时周君就会以此为借口拒绝到秦国去。
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阳矣。”
周君不到秦国去,秦国就一定不敢渡过黄河来攻打南阳了。”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
东周与西周交战,韩派兵去救援西周。
或为东周说韩王曰:“
有人替东周劝说韩王说:“
西周故天子之国,多名器重宝。
西周原先是天子的国都,有许多珍稀器物和贵重的珍宝。
王案兵毋出,可以德东周,而西周之宝必可以尽矣。”
大王按兵不动,就可以让东周感念您的恩德,而西周的宝物也可以全部得到。”
王赧谓成君。
周王赧被称做成君。
楚围雍氏,韩徵甲与粟於东周,东周君恐,召苏代而告之。
楚国围攻了韩国的雍氏,韩国在东周征集兵器和粮草,东周君很害怕,召见苏代把这事告诉了他。
代曰:“
苏代说:“
君何患於是。
您何必为这件事担忧。
臣能使韩毋徵甲与粟於周,又能为君得高都。”
臣下能让韩国不向东周征用兵器和粮食,又能为您得到高都。”
周君曰:“
东周君说:“
子苟能,请以国听子。”
您若真有这样的能力,我就让整个国家都听从于您。”
代见韩相国曰:“
苏代去见韩国的相国公仲侈说:“
楚围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
楚国围攻雍氏,曾约定三月就攻打下来,如今已经五个月还是攻不下,这是说明楚国已经很疲惫了。
今相国乃徵甲与粟於周,是告楚病也。”
如今相国您竟向周征集兵器和粮食,相当于向楚国宣告您已经损耗严重。”
韩相国曰:“
韩国相国说:“
善。
说得对。
使者已行矣。”
可使者已经出发了。”
五代曰:“
苏代说:“
何不与周高都?”
为什国不把高都送给周?”
韩相国大怒曰:“
韩国相邦大怒说道:“
吾毋徵甲与粟於周亦已多矣,何故与周高都也?”
我不向周征用兵器和粮食就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凭什么还把高都送给东周?”
代曰:“
苏代说:“
与周高都,是周折而入於韩也,秦闻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
把高都送给周,那么周就会转而投靠韩国,秦国听说了必定会对周非常愤恨怨怒,就断绝和和周的使者的往来,这就相当于是用破败的高都换来一个完整的周。
曷为不与?”
为什么不给呢?”
相国曰:“
相国说:“
善。”
你所得对。”
果与周高都。
果真把高都给了周。
三十四年,苏厉谓周君曰:“
三十四年(前),苏厉对周君说:“
秦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皆白起也。
秦攻破了韩国、魏国,打败了魏将师武,在北方攻取了赵国的蔺、离石等地,这都是白起所为。
是善用兵,又有天命。
白起善于用兵,又有天命护佑。
今又将兵出塞攻梁,梁破则周危矣。
现在他又率领军队出伊阙塞去攻打梁国,如果梁国被攻破,那么周就危险了。
君何不令人说白起乎?
您为什么不派人去劝说白起呢?
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者也。
就说‘楚国有个养由基,是个擅长射箭的人。
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
他在距离柳叶百步之远的地方射箭,可以百发百中。
左右观者数千人,皆曰善射。
在左右围观的人有几千人,大家都称赞他射得好。
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
唯独有个男子站在他身旁说“不错,可以交给他射箭了。”
养由基怒,释弓搤剑,曰“客安能教我射乎”?
养由基大怒,放下弓,握住剑,说“客人你有什么能耐教我射箭?”
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也。
那客人说“不是我能教您左手执弓右手拉弦的技术。
夫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气衰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者,百发尽息”。
像刚才那样距离柳叶百步远射箭,百发百中,不知道在射得最好的时候停下,不久就会精疲力尽,弓拿不正,箭射不直,只要一发射不中,那一百发也就全作废了。”
今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公之功多矣。
现在就凭攻破韩国、魏国,杀死师武,在北夺取赵国的蔺、离石这些事,您的功劳已经很多了。
今又将兵出塞,过两周,倍韩,攻梁,一举不得,前功尽弃。
现在您又率领军队出塞,经过东周、西周,背靠韩国,围攻梁国,只要一战不胜,就会前功尽弃。
公不如称病而无出’。”
您不如称病不出战了。
四十二年,秦破华阳约。’
” 四十二年(前),秦国攻破了魏国的华阳险地。
马犯谓周君曰:“
周的大臣马犯对周君说:“
请令梁城周。”
请允许我游说梁国来为周筑城。”
乃谓梁王曰:“
于是去对梁王说:“
周王病若死,则犯必死矣。
周王如果因担忧秦伐周而去世,那么我也必死无疑了。
犯请以九鼎自入於王,王受九鼎而图犯。”
我请求主动把九鼎进献给大王,大王得到九鼎要为我考虑我所说的事情。”
梁王曰:“
梁王说:“
善。”
好。”
遂与之卒,言戍周。
于是派兵给他,声称是去守卫周城。
因谓秦王曰:“
马犯趁机去对秦王说:“
梁非戍周也,将伐周也。
梁出兵并不是去守卫周城,而是要攻打周。
王试出兵境以观之。”
大王您可以试着出兵到边境观察情形如何。”
秦果出兵。
秦国果然派兵去了。
又谓梁王曰:“
马犯趁机又对梁王说:“
周王病甚矣,犯请後可而复之。
周王的病已经好了,我请求的进献九鼎的事以后时机到了再说吧。
今王使卒之周,诸侯皆生心,後举事且不信。
现在大王派兵前往周,诸侯都会产生疑心,以后您再有行动人家不会相信了。
不若令卒为周城,以匿事端。”
不如让士兵帮助修筑周城,以掩盖诸侯怀疑您要攻打周的事。”
梁王曰:“
梁王说:“
善。”
好。”
遂使城周。
于是派兵去修建周国都的城墙。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谓周曰:“
四十五年(前),周君的秦国宾客对周冣说:“
公不若誉秦王之孝,因以应为太后养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
您不如称赞秦王的孝道,趁机把应地献给秦国作为太后的供养之地,秦王一定很高兴,这样您和秦国就有了交情。
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
交情好了,周君一定认为这是您的功劳;
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
交情不好,劝周君归附秦国的人一定会获罪。”
秦攻周,而周勣谓秦王曰:“
秦去攻打周,周冣对秦王说:“
为王计者不攻周。
如果为大王您考虑,就不要去攻打周。
攻周,实不足以利,声畏天下。
攻打周,实在获得的利益不多,却使您的名声让天下人都害怕。
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於齐。
天下人都因为秦攻打周的名声而害怕,一定会往东去联合齐国。
兵弊於周。
军队因为攻打周疲惫了。
合天下於齐,则秦不王矣。
天下也都去与齐联合了,这样,秦国就不能统一天下称王了。
天下欲弊秦,劝王攻周。
天下正希望使秦国实力消耗,所以劝说您去攻打周。
秦与天下弊,则令不行矣。”
如果秦国和诸侯都疲惫了,那样您的号令就不会通行了。”
五十八年,三晋距秦。
五十八年(前),韩、赵、魏三国共同抵抗秦国。
周令其相国之秦,以秦之轻也,还其行。
周派相国到秦国去,因为怕秦国轻视,就半路返回来了。
客谓相国曰:“
有游客对相国说:“
秦之轻重未可知也。
秦对周是轻视还是重视尚未知道。
秦欲知三国之情。
秦想要了解三国的情况。
公不如急见秦王曰‘请为王听东方之变’,秦王必重公。
您不如赶紧去见秦王说‘请让我为王打探东方各国的情况’,秦王必定会重视您。
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也;
重视您,秦也就会看重周,周就会取得秦的信任;
齐重,则固有周聚以收齐:
齐国对周重视,本来就有周冣和齐国联络好了:
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
这样,周就不会失去与强国的交情。”
秦信周,发兵攻三晋。
秦信任周,就发兵去攻打韩、赵、魏三国。”
五十九年,秦取韩阳城负黍,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秦无得通阳城。
五十九年(前),秦夺取韩国的阳城和负黍,西周很恐慌,背叛了秦,与其他诸侯联合,率领天下精兵出伊阙塞去攻打秦,使秦兵无法到达阳城。
秦昭王怒,使将军摎攻西周。
秦昭王大怒,派将军摎攻打西周。
西周君奔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
西周君逃奔到秦国,叩头认罪,献上其全部城邑三十六座,人口三万人。
秦受其献,归其君於周。
秦接受西周君的进献,让他返回周地。
周君、王赧卒,周民遂东亡。
周君、王赧去世后,周地的百姓就逃亡到东方。
秦取九鼎宝器,而迁西周公於狐。
秦取得九鼎等贵重器物,把西周君迁往狐。
後七岁,秦庄襄王灭东周。
过了七年,秦庄襄王灭亡东周。
东西周皆入于秦,周既不祀。
东西周就全都归属于秦了,从此周朝的祭祀没有人主持了。
太史公曰:
太史公说:
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
学者都说周讨伐商纣,定都洛邑,综合考察它的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
虽然武王曾测量营建洛邑,成王也派召公占卜选择位置,把九鼎放在那里,但周仍然以丰、镐为都。
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
直到犬戎打败幽王,周才东迁到洛邑。
所谓“周公葬毕”,毕在镐东南杜中。
所谓“周公葬在毕”,毕就在镐东南的杜中。
秦灭周。
是秦灭亡了周。
汉兴九十有馀载,天子将封泰山,东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後嘉三十里地,号曰周子南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
汉朝建立九十多年以来,天子要在泰山行封禅礼,东去巡狩到达河南县,访求周的后裔子孙,封给周的后人嘉三十里地,封号为周子南君,位同列侯,让他以供奉对周祖先的祭祀。
〔率〕一定的标准或比率。通“锊”(lüè)。重量单位。六两为率。shuài捕鸟的网。循,沿着。率领,带领。表率,楷模。做,从事。急速。直率,坦率。轻率。副词。·大抵,一般。·一概,全都。通“帅”。军中统帅、主将。姓。率蹈率尔率厉率励率然率素率土率性率易率意率由率职,粗率大率放率将率狂率魁率牵率渠率劝率任率疏率潚率挺率相率勖率真率队率,《古代汉语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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